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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29 22:47:3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城里的背犁人

  一条斜坡街。一个男人拉着一板车藕煤,身子斜斜地上坡;俨如在农村种地,那年没有牛,以自己代牛背着犁在田里走,憋着气,鼓着劲,蹬着腿,艰难地驱动每一步。一个女人,身子更倾地推着板车,与男人“同步”;也如那年在男人后面扶犁,总要全身心地把犁往前推。板车缓缓地缓缓地竭蹶,一如那一张犁。如果是星期六和星期天,与女人并排着推车的,还有一个男孩,五六岁的样子,脚是细碎地挪着,并不与大人步调一致。男人女人早就过了五十奔六十了,身子一样地瘦削,头发一样地花白,眼神也一样地坚毅,隐忍,一样地杂糅着些许无奈。

  他们是一家子。是把藕煤从厂里送到居民家里去。

  到了哪一户居民家门口,他们就把车停下,男人就把藕煤,六个一码六个一码地搬到两块套着索子的板子上,搬了一定的数目,就用扁担挑起,往户主指定的地方送。若是上楼,则如当年挑着肥料上山坡,一层楼是一道坡。女人也用一块板子端着几码,绷着手臂弯着腰,跟着男人走。男孩呢,则往往是站在大门外,好奇地看门内别人家的“风景”。

  一车藕煤搬完了,户主就给女人十块钱,若是搬到楼上,就要加钱,每上一楼加一块。当然,有些知礼的家庭,还会让他们洗洗手,再给夫妇俩每人一杯茶,用那种一次性茶杯,给小孩一枚水果。

  我家多次请他们送过藕煤。交谈中,我知道了他们家的情况。夫妇俩原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去南方打工而走上了不归路:给人拆屋从屋上摔下,五脏俱破七窍流血小儿子没去打工,却在村里和族人争老屋的地基而命丧一柄匕首的锋刃。夫妇俩掩埋了小儿子的尸体,在炊烟对乡井失望而冷却了的第三天,即整理了简单的行李,锁了本无东西可丢的屋门,割断对园田的依恋和诅咒,强压住对投身陌生之地的惶恐,虚张着对未来的希冀,上了县城。男人无一技之长,板车倒会拖,就找到了一家藕煤厂,把生计系在一辆板车上。

  不久,他俩领回一个孩子,孩子是被生身父母丢掉的先天残疾:眼珠灰淡无光,且是散光,舌头短而大,说话口齿极不清晰,像囫囵着一颗枣子。但是,孩子的到来还是把他俩浓浓的寂寞稀释了一点,把他俩紧固的悲哀松动了一点,把他俩头顶上的密云划开了一道缺口,让他俩看到一缕金色的阳光。

  有一次,孩子的父母在搬藕煤的时候,我把孩子招到屋里,给他看一本小朋友喜欢看的《大迷宫》,他眼睛离书虽然很近,但眼睛里闪烁的,分明是晶亮的光,手指被好奇和求知欲牵引而在书上游动。儿童的天性皆一样,不管是身体正常者还是残疾者。这孩子,如果充分享受到受教育的权利,谁说他不能成材昵?孩子的妈妈来了,问我,是不是读书不要钱了。我告诉她我们这里落实义务教育的情况。她眼里露出一点亮色,说,那么孩子也可以读到初中了。我心里泛起一股酸涩:一般人家,给孩子预定的教育目标哪只是初中?

  当父亲的把藕煤搬完了,我请他们洗了手,给两个大人倒了茶,给小孩一个苹果。然后问他们,一天能送几转。回答是一天只可以送三转。我默然:如果“风雨无阻”,两个大人又没有病痛骚扰,他们一家每月的收入大致是一千块。

  女人说:“也算在城里谋到一碗饭了!”脸上泛出几丝笑纹,似有一点满足。

  他们往回走了。男人拉着空车,女人走在旁边,小孩却坐蹲在车斗里。路是下坡,板车哐宕哐宕着,缓缓而下。犁头暂时没插进泥里,背起来要轻松点。

  城里的粮田菜地

  清晨,两辆脚踏三轮车拉到了屋外的走廊上。两个女人,沉沉地把盛满东西的坛子和篓子抬上车斗,再把别的一些东西搬上去。然后,各推一辆车,一前一后地下门前的缓坡。到了大街上,两人就跨上车座,蹬着车,向既定的地方前进。

  傍晚,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回来了。到了缓坡上,又一前一后地停下,人也下来了。这时候,一个男人从屋里出来了,走到前面那辆车后,弓身推车,车就在前头那女人的引导(只是引导,她并不须费力)下,上了缓坡,又进了堂屋门。尔后,这男人又返回来,推后面那辆车。有时候,也出来两个男人,分别推一辆车。有时候,一个男人都没出来(做别的事去了,不在家),她俩就“自己动手”,后头的帮前头的推上去,两人再返回,前头的帮后头的推。当然,如果恰有邻居见车停在那里,也会助“两臂之力”。——两个女人在外面劳作了一整天,疲乏了,要她们一鼓作气把车蹬上坡,实在是勉为其难。

  两个女人是两妯娌。她们用三轮车拉出去的,是甜酒酿和糍粑,拉到集贸市场卖。

  她俩的男人——两兄弟,在家里做甜酒酿和糍粑。

  他们也算城里人。他们是不自觉地成为城里人的,——土地被开发商买走,变成了“花园”,里面是一幢幢别人的别墅。

  由农民变成市民,没有谁安排他们做什么,只好“自谋职业”。于是毅然收起犁耙锄铲,抄起勺、匙、瓢、杵,虔诚地把陶缸、石臼当作粮田菜地,在里面春种秋收依恋地挂好使惯了的刀镰,小心地操起陌生的衡秤,不断往秤盘里添加生活的甜美,让它远远重过秤锤的世事的艰辛。角色顺时而转变,心态顺时而调整,怨而不愤,伤而不悲,笑对人生,是为俊杰。兄弟妯娌同心同德,甘苦与共,堪称楷模。

  世上万千事情,各有各的做法,但九九归一,基本原则是相同的。两个男人,原是种田的好把式,心头记着“人骗地,地惩人”的古训,视田地为衣食父母,侍弄得勤心又精心,深耕,细作,一丝不苟,也不滥施农药和化肥。因此,他们种出的粮食颗粒饱满足实,收获的瓜果鲜嫩清纯。他们采用同样原则做甜酒酿,做糍粑。两个女人,亦以对待稻黍果蔬的感情对待顾客,自然是“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由农民到市民,身份变了,谋生的原则却没有变。世上万千事情,有的要因地因时而变,有些则不能变。

  在城市的森林沟谷里

  先前当农民,住的房子是土夯的墙、茅草盖的瓦,当然是穷农民。有一种理论是要想农民富起来,就要消灭农民。于是他们就被“消灭”了,一一田土和房子被城市扩张的大嘴鲸吞了,山岭也被开发商唤来的推土机的板牙噬掉了。是得到一些补偿,但那些补偿只够在城里建一层砖房,而规定,至少要建四层的,就只好留下空白,——就像老师给学生命的填空题——慢慢努力填写了。

  她,一个老婆子,倒也不“恋旧”,还认定一条:城里比乡里好挣钱。以为偌大一座城市,除了找到口里吃的身上穿的,应该还能找到一点袋子里存魄不会像在乡村时,在山里溪里找到的东西除了糊口遮身,一无所剩。于是仍然系上围腰,套上袖套,只是把背篓换成蛇皮袋,把锄头镰刀换成铁钳,出门讨生活。于是在城市的森林沟谷里,拾蘑菇,摘野果,采野菜——走街串巷,见了人家搁在门外道旁的塑料包,就解开探检;见了在街边立着的藏垢纳污的果皮箱,就耐心翻寻走到摆在街角的大垃圾桶旁,就对里面的大杂烩进行“炒作”和清理而在行走的过程中,又时而俯下身子捞取行人随手丢弃的东西;那些废弃的纸张、掏空的包装盒、退役的小铜器铁器塑料瓶……“童叟无欺”地请进了她的袋子。沙里淘金,叶里寻果,水里捞虾,“一无是处”里找“一技之长”,花花世界里讨粗茶淡饭、余钱剩米。不偷,不骗,不抢,不乞讨,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哪管旁人鄙视,罔论垃圾腐臭。

  当年在乡里,她是全村起床最早的,她认定这样一条古训:天下掉铜钱也只有起得早的捡得到。而今她仍然起得早:头天晚上人家“扫地而出”的废物,你不趁早捡到手,同行就捡去了。而天将亮未亮时“上班”当然有风险,有尴尬。像以往赶早上山采蘑菇,多少次手抓下去就抓住蛇蝎或死动物一样,有一次她在晨光熹微(好有诗意的词儿)中翻寻,翻出一个包儿,打开了以手探去,手蓦地被蜇了一下,原来是一些尖刺的玻璃,又有多少次,翻寻到的是肮脏之物,比死老鼠更不堪。

  当年在乡里,她是夜幕降临时归家,而今她是“华灯初上”时归家,肩挑两个鼓胀的蛇皮袋。晚上,她还有事做的,那就是清理加工劳动成果:把一张张纸儿摊平,叠好,打成捆;把一个个盒子压扁,叠好,打成捆,把铜、铁、塑料分门别类地包装好……

  就这样劳作。不分阴晴雨雪,不分严寒酷暑。不罢工,不放假,不磨洋工。别人过节假日,更是她“创收”的好时机,她会加班劳动。——别人“消费”得多,遗弃的东西也就多。

  儿子不成器,在外面游荡;老爷子是半残疾,只能“主内”,因此,接老天降下的大任的,舍她老婆子其谁?

  当了两年城里人,她家居然填补了一层房子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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