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所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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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与K君通电话，提起某人，他竟一连说了好几个“讨厌”。

　　想起自己，不仅小的时候很愿让每一个大人都把自己看作一个乖孩子，就是已经老大不小、步入社会以后，也曾企望自己能获得所有人的好感，但这个梦，终于破碎，而且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纵使确有许多的人喜欢你，或起码是对你无所谓，却也一定会有讨厌你的人存在，并且他们还会把对你的讨厌，或曲折含蓄，或简直是明白无误地表达出来，于是你的人生之旅中，除了享受种种喜欢，也就必须面对那无可逭逃的“为人所厌”。

　　“存在主义”者萨特，有过“他人即地狱”的名言。按他的逻辑，即使那些喜欢你的人，其实心底里，何尝不是一样地对你持一种“最后审判”的严厉眼光，而且其终结性的裁判，是一定要你下地狱的，因为天堂，每个人到头来总是留给了自己。萨特的这种思想，未免过于悲观，对人性恶的蹿动，估计失度。

　　但他人对自己的厌恶，确是任何人所不可避免的。伟人、好人、智者必定被罪魁、坏人、混蛋所厌恨，自不待言；种族歧视、政治歧视、经济歧视、性别歧视、职业歧视……所带动的厌弃，由群体而及于个人，例不胜举；现在只想着重探究作为普通人，在政治、经济、职业……等社会性因素之外，所遭遇的他人所厌。

　　仔细想来，我们所遭遇的厌弃，与其说是来自他人，不如说是来自人性之恶。

　　人之厌人，有时实在并不需要什么“道理”。“我看着他（她）就觉得讨厌！”“我听见他（她）的声音就恶心！”“你提起他（她）来我就有气！”“看见他（她）的名字我就要撇嘴！”……这种“厌人之心”，有时候并不需要法律、道德、科学、审美做后盾，而是凭借直觉，实际上，往往来自人性恶中的“非理排他性”。

　　向往“人见人爱”境界的人，无论他如何努力，到头来，他（她）还是会遇到不期而至的他人之厌。那“他人”或许只是一个不大或很少的数目，但如果主观上心理准备不足，那么，会很受刺激，很为之苦恼，甚至于弄得痛苦不堪的。

　　人性恶中的“非理排他性”，包括嫉妒心、侵略性、虐待欲、幸灾乐祸与落井下石的冲动，等等，其中最常见的是嫉妒心，而嫉妒心最常见的发作，则是对超过自己的创造能力与创造成果的无法容忍、必欲贬之抑之扑之灭之的言论行为。

　　能把自己人性中的“非理排他性”摒除到尽可能低的程度，乃至于廓清，那便是善者、伟人；能意识到自己天性中有这样的恶，能有惭愧感，在这恶蹿动时能加以抑制，也就基本上是个好人；天性中的这种恶，只释放为小心眼、小言论、小动作，不再进一步膨胀、恣肆，也就大体上是个正常的普通人。

　　为人所厌，只要不是因为自己反动、违法、沦丧、堕落、下流、卑劣，犯了众怒，伤及群体，而只是因为独特的性格，怪异的风格，乃至只是因为过于旺盛的创造性行为，过于惹人注目的社会效应，包括个人所采取的生活方式过于与众不同……我以为，那就让愿意厌的人去厌吧！人生在世，原无“绝对不能招任何人讨厌”的义务。

　　一个健康的社会，它的政治、政策、法律、规章、秩序、道德、伦理……应当都绝不支持“讨厌”为前提的判断，即仅仅因为某人“讨厌”，便“莫须有”地或乱凑“材料”地将其论罪，也就是说，固然我们无法杜绝人性恶中的“非理排他性”，但一定要将这种因素放逐在人类社会的“游戏规则”之外。

　　今天悟出——人生路漫漫，他人几多眼，讨人喜欢实不易，惹人讨厌却往往在不知不觉间！对此，笑一笑，耸耸肩，走你的路，做你的奉献！怕的应是：谁都不喜欢你；不怕的是：有那么一些个人，他们就是认定你讨厌！细想想，你不也无端地厌恶着某些人吗？彼此彼此，各走各路，只要都非进攻性，能大体上两不相干，你且气定神闲，这世界岂不也满令人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