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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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根香烟在静静地燃烧，有人闻到了浓郁醇厚的香气，有人却看见了一捆捆的钞票。在这两者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凶险……

　　一、离奇的车祸

　　深夜，郭天潇正驾驶着一辆大货车在公路上飞驰，这时突然来了一条短信。他看后立刻眉头一紧，额头上的汗珠滚了下来。为了安定情绪，他点了一支香烟，顿时香气弥漫开来，他只觉得四肢瘫软，昏昏欲睡……

　　郭天辰大学毕业已经两年了，现在做着一份低调、稳定的工作。这天早晨他正哼着小调准备迎接新的一天，一个来电却粉碎了他的心情。电话是交警打来的，对方告诉了他一个噩耗：他的哥哥郭天瀟于昨天夜里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对于郭天辰，哥哥郭天潇不单有亲情，更有恩情。兄弟俩从小生长在农村，父亲早年出过意外断了一只胳膊，成了残疾人，家里生活非常艰难。当时还在读高中的哥哥一咬牙辍了学，远去大城市打工。家里靠他寄回来的钱维持着生活，供郭天辰继续读书。

　　这突如其来的死讯犹如五雷轰顶，郭天辰的脑子“嗡”一声就炸开了，他决定立刻动身赶去现场，为哥哥送上最后一程。可到了事发现场，交警却告诉他说，这场车祸很有可能暗藏玄机。

　　车祸当晚，郭天潇正在赶夜路，可不知怎么他却突然改了方向，从一条大路上拐到了一条很窄的乡间匝道。要知道这腊月的寒天可是滴水成冰，又不巧这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雪，所以地上的冰是又硬又滑。而乡间小路也不可能有路灯。就在一个拐弯的地方，车轮打了滑飞出了马路，在黑暗中撞到了一棵大树上，哥哥当场就断了气。

　　交警分析说：“这场事故的可疑之处在于，郭天潇明知道小路危险，但为什么要突然改道行驶？若要说为了赶时间，可我们检查过，货车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警察见郭天辰一脸的悲痛，语气缓和了下来，“小兄弟，这只是常理上的分析，凡事都没有绝对，也许是快过年了，他回家心切吧。”交警说着拿出来一个小袋子，“这个袋子里面放着你哥哥身上的遗物，现在就交给你处理了。”

　　郭天辰接过警察手里的袋子，里面只有几样物品：一本工作证，一部手机，还有一盒“大熊猫”牌香烟。交警最后说：“工作证上有郭天潇的单位‘远洋物流公司’，如果方便的话，就请把这场事故通报给他们吧。”

　　回到家中，郭天辰按照工作证上的号码拨了过去，公司里一个负责人接了电话。但没想到他却对整个事情矢口否认：“什么？车祸？我们公司目前还没有接到相关的通知，也没有货物遗失的情况上报！郭天潇？我们公司里是有姓郭的，但却没有叫这个名的！”

　　郭天辰一听急了：“你们这是胡说！哥哥身上明明就带着‘远洋物流’的工作证，难不成你们想抵赖？”

　　负责人说：“小伙子，如果真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难道是我们想赖就能赖过去的吗？我敢向你保证，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货运一切正常，公司里也绝对没有郭天潇这么个人！”说完那头挂了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哥哥的意外本来就令人生疑，怎么连他的工作也会有假？郭天辰觉得事有蹊跷，他拿起哥哥的手机，想找一个他的朋友问个究竟。可打开手机他更傻了眼：手机里的通讯录上竟然只有“弟弟”这一栏，除此之外，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全部是空白！

　　郭天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盒“大熊猫”香烟上。白色烫金的烟盒异常奇特，制作精良的外壳上面写着“特供”两个字。凭经验得知，这烟定属于烟中贵族，不但价格不菲而且一盒难求。哥哥近年的确挣了不少钱，但是会抽如此高档的烟还是令人倍感意外。

　　他随手拿起烟盒，准备吸一支烟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烟盒里有一张纸条滑落出来，放到灯光上仔细辨认，上面写着一行奇怪的符号：A12nj28，A15wx，B16j11，C58sh7……

　　郭天辰隐约感到这是一组代号，每一个字母和数字都代表一个名称，但意义不得而知。有什么事情需要弄得如此神秘？他的心中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面对着这些怪事，郭天辰有些束手无策。他只恨自己对哥哥的近况知之甚少，以至于眼下这几样遗物竟成为了解哥哥的唯一线索。但现在这线索算是断了。就当他陷入停滞之时，哥哥的手机竟突然响了。郭天辰飞快地抓起手机，忐忑地按下了接听键。手机响起了一个低沉的中年男人声音：“你好，是郭天潇的弟弟郭天辰吧？我是陈老板，算是你的一个远方亲戚，你可以叫我‘叔叔’……”

　　二、双面枭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从寒冷的冬天到了火热的8月。郭天辰坐在一列开往GZ市五仙桥的火车上，颠簸的车厢正犹如他忐忑的心情。他手里死死攥着陈老板的地址，此行便是投奔这个“叔叔”而来。听说这个远方的“叔叔”，这些年“做大了”。

　　说起这位“叔叔”，当年可是穷得叮当响。30好几的他，一无文化二无手艺，被戏称作“八卦阵里骑马”——想闯出来难！但“叔叔”却不甘心一辈子窝在那穷乡僻壤，只身一人出去闯荡。功夫不负有心人，“叔叔”经过10年的努力，破釜沉舟，终于混出了一片天地。后因人手稀缺，“叔叔”经常回村里招兵买马。说来也怪，但凡跟着他出去闯的人，现在大多都发迹了，更有的坐拥“香车别墅”。

　　这样的好事岂是可以错过的？一时间，“叔叔”成了村里的英雄人物，去投奔他的人越来越多。可是叔叔用人却有一个原则，就是一定要“知根知底”，按照他的说法，这叫“用人不疑”。可是要问他具体做的什么业务，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似乎他的生意比他本人还要神秘。

　　眨眼之间火车到站了。五仙桥的8月，整个城市都灼蒸在烈日之下，一波波的热浪朝郭天辰的脸迎面扑去，几乎使他睁不开眼。但是在见到“叔叔”的那一刻，他却顿感阵阵的心寒。

　　为何？原来“叔叔”并不是想象中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甚至和普通的老板都相去甚远。他只是一名蜷缩在大厦一角，顶着炎炎烈日的修鞋工！

　　郭天辰惊得两眼溜圆，脑中不由回忆起那通神秘的电话：“我是陈老板，你可以叫我‘叔叔’。你哥哥是我生意上的得力助手，对于他的死我非常惋惜。”简单的开场白后，陈老板直截了当地进入了正题，“不过，俗话说‘有失必有得’。现在我正缺一个信得过的副手，你的背景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教书对你来说有点太过平庸，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过来接你哥哥的班，我保你今后大富大贵！”

　　这是何等的口气！郭天辰打量着眼前这位“陈老板”：过气的中分头和一抹八字胡，精瘦的身体套着一身素装，尤其是脸上的一抹鞋油显得十分滑稽。难道那些话真的是出自此人之口？

　　“叔叔”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嘴角稍一上挑，轻轻的“嘿”了一声说：“跟我来吧。”

　　路上，“叔叔”疾步在前，郭天辰紧跟在后，二人绕来绕去穿过了大街小巷，来到了有一片民房的小区。“叔叔”告诉他，这是五仙桥这个城中村的特色之一，眼前这些平房并非住宅，而是加工工厂。

　　工厂？郭天辰环顾四周，感觉怪怪的。按说现在天好日明，正是开工的大好时机。但这里各个房屋都门窗紧闭，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屋内偶有窃窃私语的人声传出来。除此之外，便别无它响。难道是天气的原因，人们都不愿开窗透气？此地风大如热浪，外加地表干燥且松散，一有风起，不时伴有大量尘沙。这样想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一会儿，二人来到了一间杂货小店，“叔叔”大气地推门而入，像换了一个人。刚一进门，一个低矮粗壮留着寸头的青年就迎了出来：“叔，回来啦？”

　　郭天辰一看，此人很是眼熟，这不是“缺牙顺”吗？“缺牙顺”是自己儿时的玩伴，大自己5岁。小时候因为调皮磕掉了一颗门牙，非常显眼，就得了个“缺牙顺”的绰号。后来，他高中只读了一半就无心继续，辍了学，跟着“叔叔”出来闯荡。

　　“现在大家都叫我‘金牙顺’。”他“嘿嘿”一咧嘴，一颗金色的门牙呲了出来。

　　见“叔叔”一路走来气喘吁吁，金牙顺不敢怠慢，忙递上了一支“软中华”烟。“叔叔”接过烟猛吸了一口，整个烟头泛起了红光，烟杆燃去了一大截，未熄灭的烟丝零星落地，一阵浓郁的香气随之而来。这只中华烟的来头虽不及哥哥的那盒“大熊猫”，但一盒下来也要百元上下。郭天辰心中有数，面前这位瘦不拉几的人绝对不是一个修鞋工。

　　果然，没等他发问，“叔叔”就开了口：“你哥车上的货物，后来又仔细找了没有？”郭天辰一愣，关于所谓货物，“叔叔”在上次的电话里已经再三询问过了，可车上明明就是空的，哪里有什么东西？面对“叔叔”的穷追不舍，郭天辰嗅出了一丝不可告人的气息，但他还是不露声色，否定地摇了摇头。

　　“叔叔”若有所悟地“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他便精神一振，嗓门也提高了：“这里就是咱们的生意。”他扫视了一下四周，“与生意相关的都在这里做，现在正是旺季，有钱赚却没人拿。你尽快熟悉一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金牙顺。”

　　這间小店面有几十个平方，门口是一个放着矿泉水和冰糕的大冰柜，上面凌乱地摆放着几个散包烟。但向里看去，好像还有一道门。

　　见郭天辰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金牙顺拍了一下他的头，说道：“你小子肯定是被刚才咱叔修鞋的样子吓到了！哈哈，告诉你吧，别看咱叔白天修一双鞋才赚那块儿八毛的，那叫掩人耳目。到了晚上，做的可是现金过万的大买卖……”

　　“咱们的买卖到底是什么？该，该不会是贩毒吧？”

　　“叔叔”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贩的不是毒，但来钱却不比贩毒慢！今天你看到的修鞋摊，就是供‘寻路’人‘歇脚’的，咱这里巷子深，有些人只怕鞋跑破了也难找到呢。”

　　这其中的隐喻不明自悟。看来这修鞋匠身份只是个幌子，鞋摊也只是个接头据点。

　　“没错！”金牙顺忙补充说，“咱叔就是人称假烟之王的‘双面枭雄’！”说完，金牙顺亮了亮刚才的那盒“软中华”，取出来一根递给郭天辰，“我和你哥原来是铁哥们，跟着咱叔干，吃不了亏！”他拍了拍烟盒，大嘴一咧，“你放心，咱这可是正品！”

　　三、密境初探

　　第二天，金牙顺开始领着郭天辰“趟路子”，两人把五仙桥转了个遍，小村也越发露出它的诡异。郭天辰发现，这个地角并不小，尽是些低矮的平房，多为两层，但绝不超过3层。从高处向下看，这些平房像一个个火柴盒无规律地排列着，其中的街道歪斜，巷子杂乱，简直就像一座迷宫。更为奇怪的是，此时正值上午，街上的人却熙熙攘攘，整个村子安静得出奇，丝毫与喧闹不沾边。

　　不一会儿，两人转回了店铺。金牙顺警觉地向外瞅了瞅，然后推开了一道不易察觉的门。一间加工坊露了出来：在一个百余平方米的厂房里，10多个工人坐在板凳上忙活着。这些人有男有女，年龄跨度很大，他们的工作是把面前放着的一堆堆白色烟杆包装进烟盒。金牙顺介绍说这种烟杆叫做“白条”，算是卷烟的半成品，工人们只负责将其包装为成品盒装烟。

　　说到这里，金牙顺连连摇头，露出一脸的不屑：“这种手工的包装方式早就落伍了，做出来的塑料外膜起伏不平。瞧见没？胶水都是用手涂上的，这褶子都快赶上80岁的老头了！所以一般只有销量广的大众烟才会用这种技术。”接着，他把郭天辰拉到了一角的操作台旁边。指着上面放着的几条普通香烟和一堆烟嘴，洋洋得意地说：“瞧见这个没有？这是我带出来的一帮人搞的项目，我管他们叫‘蝙蝠团队’，每天在半夜工作，专门负责接嘴。”

　　这里说的“接嘴”，是假烟制造方式的一种。就是把口感和名烟相似，但价格却低廉得多的普通牌子香烟的烟嘴去掉，再换上名烟烟嘴，来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金牙顺满脸自豪地不停吹嘘着，说他搞出来的接嘴香烟，甚至连资深烟民都难辨真假哩。

　　就在这时，“叔叔”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冒了出来，指着金牙顺吼道：“你这个蠢货，怎么就不长记性！我告诉你多少次了，这样做出来的香烟虽然在口感上区别不大，但烟嘴用的水松纸一眼就能辨得出好坏！”说着，“叔叔”拿起了一根正品烟，眯着眼睛端详起来，“况且，这真烟的烟嘴都是用机器接上的，接口处的磨擦痕迹很明显，细看上去还有些小的磨擦亮点——这些，是你的狗屁团队能做到吗？”“叔叔”转而把脸一绷，厉声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做高档烟就应该面面俱到，从外观到口感都要无可挑剔，你这种做法简直就是在毁我们的招牌啊！”

　　这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让金牙顺很不服气。他正欲拉开架子争辩，加工间的大门突然“哐”的一声被推开了，几个身穿灰色制服的村治安人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大个子，他的表情似笑非笑，说：“陈老板，最近鞋摊的生意可好啊？”

　　郭天辰一见这架势，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心想坏了。一早的时候就见到这些治安员在村口巡逻。想必是因为这里造假猖獗，相关部门正严阵以待。可现在竟不请自来登门拜访，等于是逮了个正着啊！

　　然而“叔叔”却哈哈一笑，老熟人一般回答道：“张队长，承蒙照顾，生意还不错。前几天，我从天霄发来的货得以平安送到，还得多感谢您和兄弟们啊，我还正想专门去谢谢您哩！”

　　说完他向金牙顺使了个眼色，金牙顺心领神会。忙从柜子里拿出了几条“五叶神”牌香烟，上面还放了一个红包，满脸堆笑地递了出去：“嘿，张队长，这是这个月的辛苦费，拿去和兄弟们喝茶。”

　　张队长并没有含糊，理所应当地接到手里，慢悠悠地问道：“这‘五叶神’是从正市买的啊，还是出自你们自家之手啊？”

　　金牙顺忙说：“买的，买的，咱都是自家人，哪能抽那些个不地道的东西呢！您放心，放心。”

　　张队长哼了一声：“你们这帮家伙，如今做的东西是越来越像了，鬼才知道骗没骗我呢！”说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郭天辰这才恍然大悟，这哪里是来稽查的，分明就是在收取保护费啊！难怪此地会长久相安无事，原来有村口的治安员在帮忙把风、通便利。不过，“叔叔”方才提到的“天霄”是什么地方？从刚才的话来听，“叔叔”的生意与“天霄”联系紧密。若果真如此，那哥哥是否就死在穿梭于两地的途中？

　　又一天，郭天辰继续“跟班学习”。此时车间的地上已经堆满了包装好的成条卷烟。烫金的版纸外面包裹着一层透明塑料薄膜，向外散发着一股似香非香的味道。金牙顺不禁喃喃自语：“这味道啊，让人陶醉；这味道啊，生财聚宝……”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骚乱声，几个工人慌慌张张地躲进屋子。郭天辰猜到，肯定又有什么人“登门拜访”了。果不其然，门口停了一辆白色的轿车，车门上写着“烟草稽查”几个大字。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稽查人员从车上跳了下来，直奔仓库而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郭天辰倒也不慌张。他拿了几条香烟和一只鼓鼓的红包，学着金牙顺的样子递了上去。没想到来人并不买账，一个自称是中队长的人接过来打眼一看，便随手往旁边一扔，怒喝道：“少给我来这套！”

　　四、风云再起

　　郭天辰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面前这人眉宇粗犷，眼神锐利，给人感觉一脸的正气。这下可难办了，烟草稽查队是为烟草公司工作的，专门清查假烟的制造与销售。看样子这帮人是有备而来，想抓一个人赃并获啊。

　　正在紧要关口，“叔叔”闻讯及时赶到。一见这阵势，他先是心里“咯噔”一跳，但馬上就镇静了下来，大气地说到：“莫非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霍队长？早就获知您晋升为本地的烟草稽查中队一把手，可一直没有机会前去拜访，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材啊！”

　　霍队长倒也客气：“您就是‘双面枭雄’陈老板吧？久仰大名。表叔经常在我面前提起您，说您有胆识，懂战略，让我多跟您取经学习呢。听说您在天霄那边新建了自动化的加工场，表叔更是对您赞赏有加啊。”

　　表叔是谁？郭天辰泛起了嘀咕。而“叔叔”听到这两个字脸刷一下就变了：“哼，‘三五爷’可太抬举我了，在认识他之前我就是白纸一张。这10来年我在不断地向他学习倒是真的，尤其是做人做事的方法，有时候能做到的人有之，但能做绝的人却不多呀。”

　　这话明显带着刺，但霍队长并不着急，微笑着说：“陈老板想多了。今天我来是为公不为私，既然我一不小心当上了这稽查队长，就要尽力履行职责——哟，你这里的货可真不少啊！”他环视了地上堆叠的烟支，对手下的人说，“这些东西均为假冒卷烟，应当缴获扣留，全部都给我搬到车上去。”说完，几个手下就动手搬了起来。

　　这些货可是刚做出来的“上品”呀！金牙顺要冲上去阻止，“叔叔”却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冲动。很快货就搬完了，霍队长微微一笑，丢下了一句话：“陈老板，看在你和我表叔交情的份上，这些东西我就当‘无主’上报了。可毕竟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能帮您这一次不能帮您第二次啊，毕竟这个行当，您若做好了，我可就难做喽！”

　　霍队长走后，加工坊里已是空空如也。“叔叔”静静地点了一支烟，眯着眼睛说道：“我之前就听说‘三五爷’费尽心机地把自己的表侄弄成了烟草稽查中队长，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看来这次‘三五爷’下了狠心，他想彻底断了我们的营生啊！”

　　天霄是哪里？“三五爷”又是谁？郭天辰道出了不解。

　　“叔叔”把烟猛吸了一大口，烟头一下子燃起了红红的火星，接着又暗淡了。他开始把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原来，“叔叔”的生意远比想象的要庞大得多。对他来说，五仙桥只是一个中低档烟的半成品加工地，充其量算是一个对外销售的“窗口”，而天霄才是他真正的大本营。在那儿，“叔叔”有着一条完整的假烟制造生产线，从烟叶的收购、配方调制，到烟叶切丝、膨胀再到包装，一应俱全。并且大部分环节实现了自动化生产，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地下卷烟厂”。

　　那“三五爷”又是何方神圣呢？对于他，“叔叔”可以说是认识了十几年，也斗了十几年。当年，“叔叔”初出茅庐，在天霄一个老师傅手下做活。一起的还有一个姓“霍”的年轻人，此人就是现在的“三五爷”。那时候机械设备还很落后，而手工制烟良品率较低，但老师傅的手艺却是在圈内响当当。尤其是外界传说他掌握了几种名品卷烟的原厂配方，若是上好的烟叶经过此配方的调配，再经过精心的切丝、醇化，那口感简直就和真烟没有两样。再后来，“叔叔”慢慢发迹了，成了响当当的“双面枭雄”；而“三五爷”也不落人后。他擅长仿制名品外烟，尤其是美国的“555”牌香烟被他模仿得惟妙惟肖，致使大量的此类卷烟流入市场。甚至在当时有个说法，烟店里有3条“555”，就有一条出自“三五爷”之手。不仅如此，此烟还一度流入海外。在非洲以及西班牙等地红极一时。“三五爷”由此得名，威震江湖。

　　“既然‘三五爷’做的是外烟而我们做国货，那两家是因何而结怨？”“叔叔”轻轻摇头：“外烟口味较国烟不同，随着人们对其新鲜感减退，后来抽的人基本不多了，因此‘三五爷’也开始转做知名的国烟。不过这并不是引起我们矛盾的主因，因为国内烟市很大，紧俏烟断档是常有的事。真正引起纷争的是一种烟的配方，你哥哥的死也与这配方有关。”

　　郭天辰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一个字：当年的老师傅深谙配方之道，可他却有一个规矩，就是一种配方只能传给一个人。而被誉为中国烟之瑰宝的“大熊猫”的配方就面临了二选一，最终老师傅选择了“叔叔”。可“三五爷”早就对此配方垂涎已久，而“叔叔”本人也觊觎“三五爷”手中的其他配方。因此两人明争暗夺，时间久了就成了彼此的眼中钉、肉中刺。

　　“至于你哥哥的车祸，的确不是一场意外。”“叔叔”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你哥哥曾经和金牙顺一样，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左右手。上次我让他冒用‘远洋物流’的身份去执行一次特殊任务，把刚生产出来的‘大熊猫’香烟从天霄运到这里。可在途中他接到情报，得知前方路口有烟草稽查设立卡口突击检查，所以就按照备选路线走了小路，却不想因此丢了性命。”

　　“那你怎么知道那场车祸不是意外？”郭天辰问道。

　　“那批‘大熊猫’是根据配方生产出来的‘特供’品种。我们的货虽然不是出自正路，但面对的都是高端客户，所以也讲求一个品质。因此烟丝和配料用的都是稀罕物，成品产量很小，如正货一般难得。可是在你哥哥出事的货车上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作为不知情者，你和交警隐瞒事实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因此那场事故一定是有人蓄谋暗算，目的就是抢夺货物，顺便打压我们的气焰，而这个人必定就是‘三五爷’。”

　　郭天辰的思路渐渐清晰了，这假烟市场不仅水深，而且危险重重。可他还有一处未懂，哥哥遗物中掉落的那张字条，上面写着奇怪的符号，分别代表着什么？他正想发问，这时在一旁沉思许久的金牙顺突然开口了。他一拍脑门，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表情神秘而诡异：“叔，过两天就是‘赌烟大会’了，我想到了一个妙计，可以一举铲除姓霍的叔侄……”

　　五、赌烟大会

　　盛夏的一个夜晚，明晃晃的月亮高高挂起，多数商店陆续开始关灯打烊，但是在一个巨大的体育馆内，人却越积越多。

　　“叔叔”、金牙顺和郭天辰一行人也出现在了人群里。到了午夜12点整，村里的那只老钟破天荒地响了，一个七旬老人站在体育馆中央的高台上，银色的白炽灯格外耀眼，把老人那快掉光的牙和脸上的皱纹照得清楚无比。老人环视了周围的人群，清了清嗓子喊道：“各位老乡，各位同道中人，我宣布，赌烟大会现在开始！”

　　这便是3年举行一届的“赌烟大会”，不知何时它竟成了五仙桥的“传统”。大会在午夜进行，各地的假烟贩子、大大小小的加工档口主以及天霄一些大型假烟厂家的老板都会在这天晚上聚集在一起。一同展示技术、交流经验、洽谈合作……可謂花样百出、应有尽有。

　　郭天辰是第一次参加赌烟大会，他饶有兴趣地观看着各种“节目”，对大会的正规程度惊叹无比。在一个角落的区域里正举行“加工比赛”，几个颇有经验的工人分别摆弄着手里的“白条”，再装进烟盒，用胶水把塑料薄膜封装粘好。郭天辰很纳闷，金牙顺不是说过这种手工包装方式落后了嘛，为什么还要举行这种比赛？“叔叔”解释道：“别听这小子胡说，假烟的包装机器质量有好有坏，而且每个品牌的风格都不尽相同。有的牌子烟底的塑料膜褶皱很多，而普通机器生产的往往压得很匀称，这就需要手工去‘做旧’，因此一个手艺精湛的工人往往身价不菲啊。”

　　体育馆的另一边开展的栏目叫“火眼真睛”。众所周知，现在的假烟外壳都是用机器生产，有的甚至和真烟出自一条生产线，在色泽、反光度上几乎没有差异。这甚至让不少圈内人都头疼不已，近期就出现过不少“黑吃黑”的现象。为了增进信任，这次大会专门筹备了这个栏目，请来了几个“行家”当场示范，教大家识别卷烟的真假：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当场拆开几条“玉溪”牌香烟观察起来。不时在耳边晃一下，又不时地放在鼻子底下嗅来嗅去，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就辨别出了假货。原来，真的玉溪烟嘴中部会有浅浅的两个激光打出的小孔。一抽就会有焦油冒出来，以达到透气效果，而假烟则没有。结果出来后，一个老板灰溜溜地走上台把假烟取走。“叔叔”嘴里“啧啧”直摇头：“做烟就是要注重全部细节，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你们这些年轻人要铭记在心啊。”

　　最好看的项目当然还属“赌烟”了，这是历届大会的重中之重。各路高手把自己最满意的货摆在一起，与真烟同时点燃，当场比较它们的差异。在场的每个人都是裁判，胜者会获得“烟王”的称号。这不仅可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更是开拓新商机的好机会，而参赛的两个焦点自然是“双面枭雄”和“三五爷”。

　　郭天辰向对面看去，“三五爷”其人比想象的要硬朗、魁梧，留着一撮胡子，透着一股狠劲。郭天辰咬了咬牙：这杀兄之仇必报不可！

　　比赛开始了，“双面枭雄”和“三五爷”简单地寒暄了一番，之后互相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边金牙顺把一只烟立在一个黑色大理石面的桌子上，那边“三五爷”的手下同样把一支烟立在了它的旁边。然后其他人也纷纷把自己的烟都在桌面上立好，最后由裁判放了一根真烟，并拿出了一根长长的特制点烟器，同时点燃了全部的香烟。众人开始目不转睛的盯着烟支，着魔似地观察它们的燃性，吸闻散发的香气。

　　这样一比较，有的烟可以说不战自败。这些烟丝色泽暗淡且粗细不均，一看就是偷工减料的低档货。剩下的烟支，点燃后无需再管，只需等待着它们慢慢地燃烧。随着时间推移，真烟的烟杆已经烧去了一小半，其他有一些烟杆开始出现了熄灭或呛喉的气味，也被无情淘汰。当真烟烧掉过半的时候，又有一批假烟败下阵来，这些烟支的烟灰发黑，露出了较多的烟梗。这是因为这些烟丝都用双氧水浸泡脱色和硫磺熏过，而烟梗也没有经过膨化处理，不但影响口感，更是损人伤身。

　　当烟杆已燃去大半的时候，大部分的烟支都撑不住了。烟灰开始从中间断裂，散成一堆灰粉。而唯独“双面枭雄”和“三五爷”的烟依然“屹立不倒”，燃灰与真烟别无二致，成圆柱形稳当地竖立在桌面上，直到烟杆完全燃尽。显然，这一局两人打了个平手。众人啧啧称奇，叫好连天，并且意犹未尽，等待着二人换烟再战。

　　“三五爷”红光满面，他看准了这个大好时机，对众人朗声说道：“诸位，虽然现在已过三更，但鄙人看大家都精神饱满，劲头丝毫不减，想必都是我们这行的精英能人呀！托大家的福，鄙人的小侄最近当上了本地烟草稽查的中队长，不过大家不要惊慌——我‘三五爷’的侄子，就是你们的侄子！”台下响起了一阵欢呼和掌声。他继续道，“既然今天大家有幸聚到这里，鄙人觉得一是因为热情，二是因为这里安全。这热情可能是大家与生俱来的财富，而这安全嘛，要靠鄙人努力去做到最好——”他提高了话音，郑重地拍着胸脯说，“我‘三五爷’，今天向在场的所有朋友保证，不管以后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鄙人都会提前通知大家；以后无论哪位不幸遇到突击检查，鄙人都会全力以赴替他把损失减到最小。鄙人愿用自己的名誉给大家做这个担保！”演讲完毕，台下又响起了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可声音未落，突然听见有人大叫一声：“不好，警察来啦！”然后刺耳的警铃声立刻在四周响起。

　　六、命断烟海

　　这警铃一响，顿时就像一颗炸弹扔进了人群。几乎同时，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把这群造假者来了个“一锅端”。屋内顿时响起一片绝望的哀号，甚至还有人“哇哇”大哭起来。也难怪，这些不法之徒为了参加赌烟大会，寻求现场交易，都带足了自己最好的货物，存放在外面停着的一辆辆货车里。最要命的是，为了便于区分，每辆车的货主都在门口处做了登记，这下是想赖也赖不掉了！

　　在警察堆的中间，还夹着几名烟草稽查人员，其中霍队长跟在最后，脸色极其难看。警察组长激动地握着霍队长的手，已经开始提前庆功了：“霍队长，这次行动能得以这么顺利地完成，都要靠你们中队的全力配合啊！哎，我们虽然提前几天就接到了情报，但是上面要求这次行动要全面保密，所以很抱歉临时才通知，真是难为你了！”

　　这时“三五爷”挣脱开民警冲了过来，狠狠地抽了霍队长一巴掌：“你个王八蛋，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是怎么吩咐你的，这么大的行动你怎么就不提前放个屁？！”霍队长一脸的冤屈，几乎要掉泪了：“叔，这事我没有听到一点口信，这群警察到了村口我才看见的啊！而且他们强行没收了我们的通讯工具，命令我们带路，说如果稍有违抗，就要当同谋处理啊！”“三五爷”一听瘫倒在了地上：“完了，這下我们全完了！”

　　这话不是凭空说的，第二天一大早，就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三五爷”的库房被人放火烧了，霍队长也被人杀了！这是一个既在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就在昨夜事发不久，有人就四处放话说，是“三五爷”和霍队长向警方通风报信出卖了大伙，想借此消灭竞争，霍队长也可趁机立功升职。而那些被抓到的烟贩子，尤其是几个大供货商和大厂主，他们这次输红了眼，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因此霍队长不幸成了刀下鬼。

　　大概“三五爷”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金牙顺暗算他的计谋：金牙顺提前把这次大会举报给了警方，由于所说的细节异常详细、真实，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因此当局决定这次突击行动要严格保密，对假烟制造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洗。不出所料，“三五爷”对此完全没有防备，被“双面枭雄”耍了一招借刀杀人，而后者则全身而退，毫发无损，可谓赢得干净利落。

　　但“双面枭雄”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清楚自己一定在警方这次行动的目标范围之内。而且“三五爷”的人也定会来寻仇，所以在这节骨眼上，他选择了暂时“跑路”。这会儿，在一个码头上，一艘开往缅甸的货轮等待着出港，“叔叔”3人欲搭此船逃离。眼见船就要开了，“叔叔”催促道：“快上船！”而金牙顺却站着没有反应。“叔叔”紧张地喝道：“怎么还不动？！你想等着警察来吗？”

　　没想到，金牙顺一把挡住了舱口，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叔，先别急着走！你这几年造假贩烟的证据我已经收集齐全了，随时可以给警察送去。您是假烟头头，想必这奖励一定少不了吧？”

　　“叔叔”被金牙顺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你，你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金牙顺拿出了一盒白色烫金的“大熊猫”牌香烟，烟盒上赫然写着“特供”两个字。郭天辰一眼就认出了这烟和哥哥身上的那盒一模一样，“叔叔”更是诧异万分：“这……这不就是郭天潇运送的那批货吗？”

　　金牙顺呲牙一笑：“哼哼，没错。这批货你居然没有选择我而是让郭天潇那小子去押送，是觉得我不如他吗？”他说着拿出了一根“大熊猫”点燃，显得很是得意。“所以，我只好让‘蝙蝠团队’给他做了一盒‘特制烟’，安排了那场车祸，再让你怀疑到‘三五爷’头上来——只要挑起了你们的争端，相互算计残杀，等到两败俱伤之时，我就可以坐收渔利了！”说着，他把烟吸了一大口，“叔，你不会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吧？你看你，平时老是教导我要做出这么完美的香烟，可是没有那配方你让我怎么做呢？啊哈哈哈……”

　　“叔叔”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沉静得有些可怕。这时，怪事发生了，只听金牙顺“啊”的一声惨叫后瘫倒在地上，他双手捂住胸口，一串白沫从口中流出来，身体不住地颤抖。“叔叔”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就你这点伎俩难道我会看不穿吗？别忘了我‘双面枭雄’可是玩两面派的行家！至于往烟丝里面掺毒药的把戏，我更算得上是祖师爷！”

　　金牙顺已经断了气，“叔叔”一把拉住郭天辰，急切地说：“快走，不能再耽搁了！”就在一瞬间，郭天辰挣脱开“叔叔”的手，顺势反扣住其手腕，用力将胳膊一拧。“叔叔”痛得“啊”的一声大叫，便被这手“擒拿”制服在地。

　　与此同时，远处一群警察冲了过来，看到这个情景，他们走上前去向郭天辰敬了一个礼：“郭警官，感谢你这一段时间出色的配合，辛苦了！”原来，郭天辰的职业是国家安全局的一名特殊警察。他平时将身份伪装成“教师”，自然“双面枭雄”查不清他的底细，错将其招安麾下。而恰巧由于哥哥的意外，郭天辰被临时抽调到了公安局，顺藤摸瓜执行了一次漂亮的卧底！

　　看着已经一命呜呼的金牙顺，郭天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念道：“哥哥，很感激你供我吃穿、资助我上学，但没想到你用的竟然是制假、贩假的黑钱。难道你忘了咱爸的手是怎么残废的吗？是被那假冒的割麦机硬生生地给吞了啊！哥哥，我并未替你报仇，因为说到底是你自己害了自己啊……”

　　在警车去查处“双面枭雄”老巢的路上，郭天辰痛斥这个大假烟贩子做假烟坑害群众。“双面枭雄”大声争辩：“你胡说！我的烟都是收购了最上等烟丝，制作流程也堪比正规的卷烟厂，在口感上可以说是比正品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但郭天辰冷冷地回答：“口感？第一，正规的烟草企业会对卷烟做各种清洁、灭虫、消毒、降害。有害物质会在一定标准内，这些你的厂子有没有？第二，你们的烟有没有向国家、人民上缴一分钱的税收？”“叔叔”哑口无言，颓然地低下了头。

　　可是有一个谜还没解开：烟盒里那张写着“A12nj28，A15wx，B16j11，C58sh7……”的字条代表着什么？有人说那是“双面枭雄”用来分销假烟的秘密接头地的代号，也有人说每串字母分别代表了不同的原料和植物，这张纸条便是配方……

　　很快警车就到了“叔叔”的店铺，这时仓库正冒着浓烟，几名工人慌张地逃窜出来，边跑边喊：“着火了，着火了！‘三五爷’的儿子来报仇了！”

　　紧接着，天空迅速飘来了漫天的香气，令人如痴如醉。“叔叔”死死地盯着那滚滚的白雾，两只手不停地舞动欲迎头扑去，嘴里不停地在喊：“烟，我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