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无言的伤痛

tongzhuan365

　　我曾经无数次地诅咒他死，他现在终于要死了，为什么一切如我所愿了，我却如此痛苦？

　　迟来的“爱情”

　　我出生在一个干部家庭。因为我长得不好看，从小就备受讥讽和嘲笑。在轻视和排挤的氛围里，我慢慢长大，变得既自卑又骄傲，既想接近别人，又害怕与人接近。

　　大学毕业那年，我那当局长的父亲把我安排到他单位做出纳工作。我认识了周华，一个很潇洒的小伙子，手脚勤快，嘴巴甜，一枝笔杆子妙笔生花，办公室里人人都喜欢他。

　　那时我已22岁，但还未品尝过恋爱的滋味。因为长相不讨人喜欢，男孩子的青睐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虽然对周华很有好感，却不敢表露。

　　周华隔三岔五地跑来我办公室说说笑笑，同事们开玩笑说“周华春心萌动了”，他毫不在意地一笑置之，我不禁芳心暗喜。这么多年来，一直与书为伴的我，特别关注的就是书中丑女嫁俊男的故事。我总不禁热泪盈眶。

　　“哭什么？是不是太冷了？哈哈，我请你吃饭吧。”周华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往外走，顺手帮我熄了办公室的灯。他的手温暖而宽大，我微微地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任他像牵小孩一样牵着。

　　那个夜晚的饭是什么滋味，我直到和周华分开也没感觉出来，只记得他说，你读的书可真多，你是个内秀的女孩，我很喜欢你。

　　回家之后，端坐在镜子前，我仔细审视着自己，爱情真的要来了吗？镜子里依旧是扁扁的塌鼻子、单眼皮的小眼睛、两颗快要突出唇部的兔子牙，胖乎乎的脸满是脂肪。一头浓密却凌乱的卷发，脸上还冒着几颗青春痘，怎么看怎么像童话故事里巫婆的长相。可是周华说，我是个内秀的女孩，在凉凉的秋风里，我仿佛看到自己的心长了翅膀在天上飞舞。

　　两个月后，我所有的快乐都被击碎。父亲携母亲妹妹去旅游，旅游车意外地翻下山涧，车上的人全部遇难，我因不受重视没能一起去而幸免于难。

　　我绝望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悲伤得不能自已。

　　周华没有来看我，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只打来一个电话，问候了一下就挂断了。

　　父亲下葬的时候，周华出现了，但很快就消失了，他没有走过来安慰我，一句也没有。我愣愣地看着他行礼之后离去，真不敢相信这是几天前还跟我一起在电影院同吃一袋爆米花的男人。

　　我请了三天假在家休息。可家里到处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几乎要将我溺死，我无所适从地逃出家门，不知不觉晃荡到了单位。在办公室门口，我听见同事小林娇滴滴的声音：“周华，这回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浪费了一大把时间，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的科长梦要落空了！”

　　另一个同事酸溜溜地接口：“小林，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毕玫长的是很抱歉，但是这次毕局长过世，保险公司可是赔付了一大笔呢。周华娶不到攀升的机会，还是可以娶到钱的嘛。”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呀？我什么时候和毕玫在一起了，凭我这长相和一身本事，还愁讨不到老婆吗？怎么会跟一个丑八怪扯在一起？说话要小心哦！”周华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却好像有人拿锤子在我的心上狠狠地砸。

　　那一刻，我几乎羞愤得想死去。

　　正在这时，会计小邱从洗手间走出来，看到我愣愣地站在门口，疑惑地问：“毕玫，你站在这儿做什么？怎么不在家休息？”

　　办公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我木然地走进去，大家都尴尬地看着我。我的心冷下来，明明只是初冬，我却觉得牙齿在打颤。

　　改头换面杀回来

　　一个月后，我辞去公职，带着父母留给我的一大笔钱到广州学习美容。那些冷如寒刀的话没有将我杀死，绝望的仇恨让我的心重新焕发了生机。坐在轰隆隆南行的火车上，我回望这座令我伤心的城市，有个冷冷的声音在心里回荡，总有一天我会杀回来的。给予我痛苦的人，我将加倍地报复。

　　在广州我是班上最勤奋的学员。别人在喧闹的广州游逛时，我在宿舍里勤奋地练着手功，研究着穿衣的细节。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以最优秀的成绩毕业，很快在珠海一家美容院找到工作。

　　利用工作的间隙，我仔细地为自己选择了一家整形美容院，将鼻梁垫高了，眼睛割成双眼皮，兔牙也修整得完全看不出痕迹，每天一小时的健美操更是让我身轻如燕，就连那一口土得掉渣的家乡话，也早被我换成了悦耳清脆的普通话。父母留给我的钱，几乎全部用在了美容和购买衣饰上，我像是春天初抽条的嫩芽，一点一点地诱人起来。

　　站在镜子前，对比着三年前的照片，我冷冷地笑了，只怕亲生父母再生，也认不出这个明眸皓齿、动作优雅的女子是他们的女儿吧？心底泛起一个声音：你复仇的时间到了。

　　想想来时路，心中有无尽的感慨，为了等到这一天，我几乎将自己所有的青春都抵上了。手术时冒的巨大风险，减肥时非人的折磨，一切都是为这一天作铺垫，如果没有仇恨支撑，我根本熬不过来。

　　将近春节的时候，我回到了家乡。周华已经结婚。多么具有讽刺意味，他结婚的对象竟是新局长的女儿。

　　我改随了母姓，重做的身份证上名字叫赵玫。我在一家文具公司找到了工作，做业务员。我将周华的单位锁定为拓展业务的重点目标。

　　当我坐在周华面前，以办公用品代理商名义和他洽谈合约时，他根本没有认出我，他的眼里流露出惊艳的目光。三年时光，我已经变成一个优雅可爱的女子，这个世界的医学多么发达，没有什么器官是永远不能改变的。

　　当周华听说我是从珠海来的时候，连连说：“怪不得！怪不得！小城市的女人根本就没有你这种气质！”我心里冷笑，是啊，这份气质是被你逼出来的。

　　表面上，我笑得花枝乱颤，颜如春花：“周主任您太客气了，您也不像内地男人呀，我很少见到男人像您嘴巴这么甜的，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以后还请周主任多多关照。我们的产品不但价格低，而且质量绝对有保证，如果有什么不妥，可以随时退换，而且我随叫随到，保证一流的服务。您说，不跟我做生意，还要跟谁做呢？”

　　周华哈哈地笑着说：“就冲赵小姐这态度，我听着就舒服。那就这样吧，你下个星期先送几箱复印纸来。”

　　我优雅地道谢，然后告退，毫不意外地瞥见周华的目光粘着我的背影。

　　我让仇人爱上了我

　　就这么容易，我走进了周华的生活，开始过从甚密地交往。有时，我装作不经意地送他一个小小却不菲的礼物，在他开怀说笑时，我又突然沉下脸漠然而去，若即若离，欲擒故纵。这一切让周华如痴如醉。我一步一步地策划着，我要得到他，让他为我离婚，最后再冷笑着告诉他：“一切都是游戏，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到那时，他应该是多么的绝望和痛苦！

　　周华对这一切丝毫不觉，一步步走进我的圈套。

　　我就像猫抓到了老鼠，不马上吃掉，只是肆意地折磨，胜利时才能获得更多的快感。可我却忽略了，感情是一把双刃剑，在伤害别人的时候，同样也刺伤自己。

　　有一天，周华一身酒气地来到我租住的地方，满脸的郁闷和不快。他抓住我的手说：“赵玫，如果我离婚，你会不会嫁给我？”

　　我心里暗喜，鱼儿上钩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别开玩笑了。”

　　周华不死心：“赵玫，我是说真的，我已经爱上你了，我不能没有你，我要跟我老婆离婚，然后娶你，我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我装模作样地叹着气：“你老婆的老爸不是你们局长吗？跟她离了婚，你怎么办？”周华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近乎孩子似的耍赖：“我跟她提出了，她不答应，我们吵了一架。赵玫，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动情，真的，你要相信我。你爱我吗？你一定会嫁给我的是不是？”

　　看着周华胡子拉碴的焦急样，我心里冒出些许的怜惜，无论怎么样，他这个样子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但旋即，多年前他说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仇恨的天平瞬间倾斜了。

　　我突然流下泪来，回握着周华的手说：“周华，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周华感激涕零地抱着我，将头埋在我的肩膀上低低地说：“赵玫，你真好，我爱你。”

　　我却沉默着，胜利的时刻真的就要来到了，为何我的喜悦没有来呢？他不爱三年前的我，是出于一个男人自私的考虑，爱上三年后的我，我就该以爱的名义折磨他吗？在珠海那些年，为了让自己彻底走出自卑的心理漩涡，我曾经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我有偏执倾向，我真是偏执狂吗？我甩了甩头，甩掉那些纷杂的思绪。三年来，我一直为这个目标而努力，现在，我绝不能放弃。

　　一切如愿，我却笑不出来

　　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新年。大年初二，周华腻在我住的地方看影碟，不肯回家，他与妻子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但他仍一副勇往直前的姿态。因为我答应过他，如果他离婚，我就嫁给他。

　　中午，我和周华在楼下的饭店吃午餐，发现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在不远的楼道口徘徊着。周华告诉我，那就是他的妻子李情。她穿着一件大衣，手藏在袖子里，身形消瘦，皱着眉头，不时地看看楼上，看来是在等周华出来。我淡然一笑：“男人的心果然都是狠的，追求的时候，可以做尽千般低下的姿态，一旦变心，真是九头牛八匹马都拉不回。”

　　周华被我的讽刺气得涨红了脸：“赵玫，你这话什么意思？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我笑：“看你，我又没说怪你，你紧张什么呀？大冷天的，不如请她进家里坐坐，大家摊开好好谈谈。”周华迟疑地看着我：“这合适吗？”我撇撇嘴角说：“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她不都找上门了？早晚也要有这一天。”

　　结完账出门，我挽着周华的手来到李情面前，微笑着说：“李小姐，我想你是来找我的吧？天怪冷的，不如我们上楼谈吧。”

　　李情嘴唇哆嗦地盯着我，突然扑过来揪我的头发。我想不到她会当街打人，不禁尖叫起来，周华赶紧上前将我们两个拉开，四周有人驻足观望。李情眼里闪着仇恨的光芒，狼狈地盯着我：“你这个贱女人！狐狸精！勾引别人的丈夫，你不要脸！我让你再勾引人！”她忽然从大衣的袋子里掏出一个玻璃瓶，迅速地拧开盖子，往我脸上泼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周华已迅速地扑过来，将我遮在他身下，然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我从地上爬起来，惊讶地发现周华身上穿的薄毛衣和衬衫已经被迅速地烧毁，背上的皮肤泛着白沫，很显然，那是硫酸！李情也被这一幕惊呆了，钻出人群迅速地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

　　一直到救护车把周华拉进医院的时候，我还处在恐惧和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因为大部分的硫酸泼在了周华身上，我身上溅到的那一点儿只是把冬衣烧穿了几个洞，肌肤没有丝毫的损伤。我狂乱地告诉自己，这一定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但救护车刺耳的声音和眼前奄奄一息的周华分明都在提醒我，这一切是真的！这个生死未卜的男人，一个我决意要报复的男人，却用他的生命来搭救我！

　　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我的心纷乱如麻，我曾经无数次诅咒他死，他现在真的要死了，为什么我的心却这样疼痛？为什么一切如我所愿了，我却如此痛苦？我终于知道，一点一滴的相处，我真的已经慢慢爱上他，虽然他曾经不爱我，但他爱现在的我啊！可我已被那该死的仇恨像魔绳一般死死地捆住，只想到报复。以后，我还会有机会温柔地待他吗？

　　我的绝望没能留住周华匆匆的脚步，他因为烧伤面积过大，抢救无效死亡。李情也因受刺激过大，服下一瓶安眠药，追随周华而去。

　　临死，周华都不知道我就是毕玫。也许这样更好，从今以后，我就叫赵玫。在来生，也许他能循着这个名字找到我，让我把欠他的债一并还清。如果真的有来生，我希望仇恨的种子再不会在我的心底萌芽。

　　我最终逃离了故乡，回到南方开了一家美容院。周华不在了，我觉得哪里都是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