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欠费停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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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突然滴滴地叫，打开一看：如果有一天，你走得太疲倦，只要一转身，我的祝福就在你身边，不管离多远，不管多少年，化这祝福为蓝星点点，闪在晨曦，闪在日暮，直到永远。

　　来电号码很陌生，落款是东风破。其实我每天都会接收到好几个来自网络交友中心的号码，没办法，尽情嘲笑我吧，谁叫我空虚。

　　——但这又是谁呢？

　　啊，我想起来了，这个东风破是朋友蓝蓝介绍给我的，说是她的同事，特幽默风趣，叫我去骚扰他。这个名字倒有趣，我问他为什么叫东风破。他嘻嘻哈哈地打马虎眼，说车里的CD是周杰伦的《东风破》，一把吐字不清的嗓音哼得他心软。于是我叫他老破。破旧的破。

　　就是这样认识的。而后半个月我去了汉城。我的电话不能漫游，所以就扔在家里。等我再返回上海的时候，一开机，居然整整十条未读短信，我掐指一算，每天一条，这家伙蛮有毅力的啊。也是无聊，和他重新又勾搭上了。居然越聊越投缘，默契这东西说有就有了。

　　于是向蓝蓝打探他的情况。他是什么样的人，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口味的饭菜，长得好看吗，高不高？工作怎么样，有没有钱？能问的我都问，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这副德行吧，没什么出息，想尽千方百计知道对方多一点。

　　终于经过漫长的沟通，彼此已经到了很黏的境界。人家都是网恋，我们可好，是手机短信恋。每天再忙也会发信息，哪怕只输入几个字，这样的交流使我们保持了一种韧性的感情，像块雪白纠缠的棉花糖。我喜欢上了他。天气乍暖还寒，我幸福地对我的诺基亚8850笑。因为他终于主动说，我去上海看你吧。我觉得我和老破之间已经非常熟悉了。我有预感人群中一眼就可以辨认出他，要知道我们并未交换过照片。在机场的时候，他坐的飞机提前到了，而我却遇见阴雨，站在路口打不上的士，好不容易坐上一辆，却在途中接到他的信息，他已经到了。

　　那几分钟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舍得忘记——

　　我急忙奔向出口，有个穿黑色牛仔布外套的结实男人，与我擦肩。他整洁而阳刚，嘴角牵着不易察觉的笑，看了我一眼，就一眼。那一眼非常克制。我与他的眼神片刻交集，脚步却忘记停。哪里不对？感觉很微妙。于是边走边拨通他的号码，电话通，却没人应，蓦地我转回头，看见他站在我背后几步远的地方朝我呵呵地笑。

　　这个死人头。

　　我们就那样相互微笑着打量着。是的，他不好看，这也是他坚持不肯见面的原因。我是成年人，一般成年人对生活的要求都不高，我觉得男人嘛，皮肤真的不是那么重要，只要五官端正，身体没有残疾，为人正直品格清白，我就对付着收留了他吧。更何况他相貌虽然普通，但是为人风趣幽默，最重要的是他可以让我笑。一路上我都被他逗得笑着弯下腰，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水花。

　　我的厨房纤尘不染。因为我基本吃泡面，还是碗装的那种，连洗碗这样的麻烦事情都免了，又省水。他向我卖弄他煮的东西如何如何好吃，说得我直吞口水，一把拽过他的胳臂，走吧，老破，咱们去吃鱼头火锅。好不容易把地主迎接来了，我要改善生活！

　　老破在我吃得最高兴的时候邀请我明天陪他去杭州出差。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吃人家的嘴短呀。

　　这可是值得反思的，我被他下了蛊了。我从前最大的运动就是伸懒腰，我能坐着决不站着，能躺着决不坐着，要多懒有多懒，连下楼梯我都是等电梯。要知道我家住二楼呢。上海到杭州的火车上，我紧紧依偎在他的肩上。他的肩膀厚而宽，结实安全，非常可靠。前一晚实在太兴奋了，聊到天亮。争先恐后地讲述自己的往事，琐碎而甜蜜。我和老破并肩站在窗子前，一点一点看天空从漆黑变得暗蓝，然后灰白到冰蓝，最后白茫茫的一片，终于亮透。如果，永生永世都可以这样，我陪着他，他也陪着我，看一辈子的日出，那该多好啊。

　　火车急速前行，车窗外金黄的油菜花迅速地后退。旅途安静而深邃，一切都是那么好。多么希望这段旅途没有尽头，永远在路上；他就这样让我依靠着，就这样吧，就这样天荒地老，我愿意。西湖真美，美得好像画里一样。在西湖边喝龙井，是最惬意的事情。茶座里的东西实在太好吃。老破说我吃东西的时候狼吞虎咽的，一点都不淑女。看见我气鼓鼓地对着他，马上接着说，但是我喜欢。男人就是这样被蒙蔽了眼睛的。

　　回程，我说我们就扎根在杭州吧。我喜欢这里。老破搂过我，替我摇起出租车的窗，怕风太潮湿惹我感冒。又顺手拨开我额前被风吹歪的刘海，摸着我的脸，说，丫头，你以后就是我的女人了。这次就算我们的蜜月之旅。

　　路很平，车很稳，而我的心，剧烈地颠簸着。他说我是他的女人了。那种语气霸道得很。可是我居然眼睛湿起来，像钱塘江涨潮一般汹涌。

　　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一天、那一秒就好了。

　　直到现在，我都不愿意承认老破已经离开我的事实。但他的确在上海一别以后，不见了。他把我送回上海，他走的那天我没有去送别。我不忍心看他一点点走远。

　　记得离别的那一刻，他问我：你真的不跟我去北京？

　　我点点头，然后转移视线，不敢和他对视，再摇摇头。

　　也好，那你乖乖等我，我混好了就来娶你做老婆。快了，现在刚刚起步，我现在的目标就是赚钱养活你。以后咱们有了钱，爱吃大米粥就吃大米粥，爱喝小米粥就喝小米粥，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谁叫咱们有钱啊。

　　呵，他那么着急出人头地，那么喜欢钱。是啊，谁不喜欢钱。钱多又不咬手。见我绽出笑容，他又说：放心吧，我发达了就来接你，你是我的女人。

　　离恨恰如青草，渐行渐远还生。如果时光倒流，那一天我不会放老破走。生命太短，爱情太美。他在进出租车的那一霎，我才觉得我是多么想跟他走，而我的矜持不允许我随便和他去北京。我怕他看低我，怕他以为我是随便的女人。

　　老破回到北京之后，只发过一个信息给我。告诉我他已经平安到达，叫我乖乖在家，不许出去鬼混，尤其不要去酒吧买醉，免得被哪个小白脸占了便宜。看看，多么有想像力的老破，多么小心眼的老破。

　　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已经一个礼拜。我吃不下睡不着，暴瘦。我知道我完蛋了，我陷进去了，我玩真格的了。我已经习惯了老破的存在，他是太阳，我是他种下的向日葵。他为什么不理我？

　　早上去超市买泡面的时候路过那家鱼头火锅店，看见熟悉的靠窗的位置，心里难受得跟刀割一样。那位置我和老破曾经对坐，而今他连再见都不肯同我讲，就把我踢出局了。

　　我不甘心地掏出电话，蹲在人行道上给他打电话。电话不在服务区，忙音嘟嘟地叫。街上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我把头抵在膝盖上，呼吸困难，悲伤得不能自己，却哭不出来。

　　日渐一日，我明白了，他是成心想把我挖干净，抹干净。他得到我了，我便不值钱了。

　　从此他是我的路人，简直多余，一个字，删！一个路人的电话号码存在我手机里太无趣，而我此刻我又恢复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每天上网打游戏，全身心地投入，可是电脑比人脑厉害，一次又一次重新攻克过不去的关。我都分不清楚，究竟我在玩游戏还是游戏在玩我。后来还是我的那个死党蓝蓝告诉我，那个老破，他破产了。

　　他破产？我彻底糊涂了。怎么回事？我追问。

　　他是我们的老总啊，他去杭州出差回来以后，他的合伙人卷裹他的全部流动资金跑了，只留给他几万册卖不出去的杂志和一堆烂电脑。就这样，我们解散了，我跳槽了。蓝蓝说。我的眼睛里突然聚集那么多的雾，电脑屏保暗下去的一刹那，碎裂成行。原来是这样子啊……闭上眼，那些画面又一一浮现。那些有笑有泪的从前，转身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年，其实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

　　按下手机里的菜单键，调出老破最初发给我的那条信息：如果有一天，你走得太疲倦，只要一转身，我的祝福就在你身边；不管离多远，不管多少年，化这祝福为蓝星点点，闪在晨曦，闪在日暮，直到永远。他已经不在了，我还保存着。

　　转身进了卫生间，我泼了把冷水在脸上，拧开水龙头到最大声，然后坐在马桶上，全心全意地，很放肆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