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在我耳边低吟浅唱

tongzhuan365

　　1

　　我骑着十七岁那年买的单车，路过卖糕点的街道，把地上正在啄食面包屑的麻雀，吓得飞进了枝繁叶茂的常青树里。我把单车驻在门外，到店里买了你最爱吃的全麦面包。

　　第一次和你一起吃全麦面包，是在三年前。人去楼空的教学楼，你和我坐在酡红如醉的斜阳里，双臂搭在微微发烫的护栏上。你掰开面包，递给我一半，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有没有暗恋的对象。

　　我嚼着绵软的面包说：“我觉得三班那个男孩很阳光，很帅气。”结果，你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儿把口中的面包喷了出来。

　　手中的面包，很快被我们分吃干净。回家的路上，一排排大雁正从蔚蓝的天空往南飞去。我们并肩骑着单车，你信誓旦旦地对我打包票，说一定帮我要到那个男生的联系方式。可是直到那个男孩都高中毕业了，你也没有帮我要到。

　　我继续往前騎，来到一家小型超市，买了四听本地的啤酒挂在车把上。你在微信里对我吐槽，说外面的啤酒喝着太苦涩，感叹家乡小麦酿的酒更加醇厚香甜。

　　短假过完了，街道上还弥留着集会散退后的痕迹。酒肆隐隐透出清冽的香气，午后的小镇既沉静又安详。我蹬着单车，不顾头顶的烈日，汗流浃背，一直骑到河堤前停下。

　　2

　　我寻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在树荫下开始生疏地搭烤台。地瓜、玉米、金针菇、鸡翅……我小心翼翼地用签子穿起来，等着你的到来。

　　挽起蓝色的牛仔裤，脱下脚上的白色球鞋，我光着脚涉水，到浅水处捉河蟹。清凉的河水漫过脚背，小鱼苗倏地一下逃离了我的视线，藏到了青青的水草中去，不一会儿又游出来滑过我的脚踝，痒得我咯咯直笑。

　　我想喊你下来和我一起戏耍，可我频频回首，发现河堤前的大树下空空如也。你还没来，我干脆先抓河蟹了。等我捉完河蟹，你总该来了吧。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那样磨叽？我小心翼翼地掀动着河边的石块，白色透亮的小河蟹在我的惊动下四散开来，我慌慌张张地用网兜截断它们的退路。不一会儿，我便捉住了八只河蟹。其中一只比指甲盖还小，海藻蓝的壳、晚霞红的细腿，走起路来像你一样呆萌。

　　你说你在大城市感受不到下河嬉戏的快乐，你还说要把这些可爱的河蟹供养在自己家的鱼缸里。如今，我帮你捕到了这些可爱的东西，你只需过来领就是了。

　　3

　　四季更迭，从拒绝成长到长大。我好久没放过风筝了，也好久没有看过星星了。上次看星星，还是在三年前，你说你没去过乡下，没有涉水捉过河蟹，没有躺在屋顶看过星星。

　　暑假，我带着你坐城乡公交车一路北上。你望着道路两旁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欣喜地说喜欢这样的地方，诗意恬静。

　　那天晚上，我们在屋顶铺席子、搭帐子。你用手勾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喜欢写作，却选择理科。我反问，爱写作和学理科有什么冲突吗？爱好不过是一个载体，承载你度过一段平淡无奇的岁月。你叮嘱我一定要坚持写下去，一定要写出伟大的作品。我说你放心，如果我能写出伟大的作品，那里面一定有你，让你在我的文字里不朽。

　　静谧的夜，满天繁星守望着沉睡的大地。你在我耳边低吟浅唱着Jam的《七月上》：“我欲乘风破浪，踏遍黄沙海洋，与其误会一场，也要不负勇往……”那晚，你偷偷把头伸出帐子看星星，结果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的脸肿了好多，我只能笑着往你脸上抹花露水。

　　你带给我的快乐，像一首朴素的民谣，陪着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4

　　太阳总会落山，一首歌总会唱完。高三那年，你离开了家乡的小城，去了大城市。你考SAT（学术能力评估测试），出国留学，然后前程无忧。高考那条独木桥你连看都不用看，所以我和千军万马一起厮杀也与你无关。

　　你不用担心我。即使在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我也会毫无压力、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也会为了取得一个让父母满意的成绩，在考试前没日没夜地复习。我会努力像你一样前程无忧。

　　天很蓝，阳光亮得刺眼。金色麦田里的布谷鸟，此起彼伏地叫着“豌豆哆哆”，提醒着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我开始手忙脚乱地添炭，将一串串肉和蔬菜放在烤台上，刷油、撒孜然，烤得滋滋作响。我一边烤，一边在脑海里假设无数种你出现的情景。美食快做好了，袅袅升起的青烟，却熏红了我的眼睛。

　　5

　　我取下烤得金灿灿的鸡翅，蘸上一点儿豆瓣酱，含在嘴里咀嚼。先是一股豆香在嘴唇融化，再是一股辛辣在舌头炸开，然后把冰凉的啤酒灌进去压压味道。四听啤酒被我喝掉了两听，剩下两听是留给你的。

　　你还没来，我烤得这么香的美食，你没口福咯。其实，我三年前就知道，今天你不会赴约。你不会知道，天各一方，我骑了十里的路，只为找回那一段关于你的记忆。

　　三年时间，既漫长又短暂。我学了吉他，上了大学，发表了一些不疼不痒的文章，铁骨铮铮过，脆弱不堪过，也与全世界背离过。

　　我努力地爬上河堤，想眺望一下远方的风景，却看到了那条带你离开的路……

　　风阵阵吹来，吹得我额前的发丝凌乱不堪。我把捕来的河蟹重新放归自然，接着开始收拾东西，用桌布把垃圾包起来，和其他东西一起绑在单车后座，然后离开。我把两听啤酒紧紧靠在一起留在了大树下—远远看去，有点些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