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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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村美纱（1931-1996），日本推理小说作家，叙事节奏明快，文笔哀幽阴森，作品十分畅销。

　　情敌会面

　　最近，夕子发现丈夫芦川晴彦出轨了。晴彦是钢琴教师，第三者是他的学生，叫真由美，是个女演员。夕子决定去第三者家里，找她摊牌。这天傍晚，夕子按响了真由美家的门铃，自报家门后，真由美先是一愣，隨后甜美地一笑，将夕子请进了屋里。

　　待夕子坐定，真由美很有礼貌地说：“初次见面。您丈夫一直耐心地为我上课，十分感谢！承蒙您丈夫关照，我钢琴的进步很大……”

　　夕子冷笑一声，问道：“你钢琴学到哪儿了，‘拜厄’还是‘车尔尼’？我也会弹一些呢。”“拜厄”和“车尔尼”都是钢琴的入门教材。

　　真由美走到钢琴旁，用右手弹了一句：|32|1765|4565|432|312|。夕子听完，内行地说：“你学到‘车尔尼’第6号作品了。”闲谈时，夕子不停地打量着房间，突然，她把目光停在一个木雕小象上。这原是丈夫给女儿从泰国买回的礼物，当时三岁的女儿高兴极了，抱着小象爱不释手，可没出三天，丈夫硬说忘记给同事带礼物了，从女儿手中夺走了小象。小象旁边，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真由美竟穿着丈夫从泰国买回来的筒裙！夕子忍不住质问道：“那条裙子是晴彦给我买的，我都舍不得穿。前段时间找不着了，没想到穿在你身上了！”

　　真由美笑里藏刀地说：“老师认为我穿更合适，因为我年轻。”

　　听了这话，夕子不由得暴怒了。她比丈夫大两岁，今年三十岁，她常因为这个原因自卑。情敌真由美才二十岁，比自己整整小了十岁！夕子气急败坏地冲了过去，把照片摔在了地上。

　　真由美见状，从抽屉里掏出一张纸给夕子看：“咱们就别兜圈子了。晴彦和我说，你们并不是正式夫妻。他已经准备与我结婚了！”

　　那张纸抬头是“结婚申请书”，晴彦已经签字盖章！夕子头晕目眩，蹲在了地上。这时，真由美说：“我准备去洗澡了，您请回吧！”说着，她走进浴室，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带着胜利者的欢快哼起了歌。

　　夕子心中燃起杀意，她愤怒地冲进浴室，举起放在架子上的吹风机，没头没脑地对着真由美乱砸一通。发泄了好一会儿，夕子才住手。

　　自作聪明

　　夕子清醒过来，发现手和吹风机上沾满了鲜血，真由美已经完全断了气。夕子想，不能就这样逃走，她来时在附近药店打听过真由美家怎么走，药店老板认得出她，她得想办法制造不在场证明。

　　想了会儿，夕子脱下死者的衣服，把真由美放进浴池。夕子又把放在镜子旁的柠檬切成片，泡在浴池中；在毛巾上用肥皂打出泡沫，搭在浴池瓷砖上。

　　夕子想，警方看到打着肥皂的毛巾和水里的柠檬片，会推测真由美是晚上洗澡时被杀害的，推算死亡时间会向后推迟一两个小时。

　　处理完现场，夕子小心翼翼地离开。回到家一看表，刚好七点半。

　　趁丈夫没回家，夕子仔细看了一遍真由美的专访。专访中提到，真由美每天必须泡澡，她为了美容每天要买十个柠檬。关于钢琴，真由美说她已经学到“车尔尼”第6号作品。夕子翻出“车尔尼”乐谱，仔细地查看第6号作品，找到当时真由美信手弹的那一小节：|32|1765|4565|432|312|。

　　夕子心想：我要在今夜去她家弹一遍，这样就说明她那时还活着，与我六点半去她家没有任何关系。

　　八点，丈夫晴彦回来了。在他吃饭时，夕子主动和他搭话：“刚才真由美来电话，说今晚突然有工作，要你明晚再去给她上课。”

　　晴彦怀疑地看了夕子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拨电话。他拿着听筒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接，这才相信了。九点半，晴彦独自去睡了。

　　等晴彦睡熟，夕子便悄悄走出家门，再次来到真由美家。这一次，夕子从后院轻手轻脚地摸了进去，直奔浴室。她来到浴室才发现来对了，原来，她之前离开时顺手关上了灯，哪有人黑着灯洗澡呢？差点把全盘计划打乱！

　　夕子开了浴室的灯，又找到那张结婚申请书，藏进了手提包。一切妥当，她来到了客厅的钢琴边。夕子翻开自己带来的琴谱，静静地弹起了“车尔尼”第6号作品。

　　一曲终了，夕子又重复了一遍，她怕只弹一遍邻居们听不见。弹完第二遍，钢琴旁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夕子满脸恐惧，盯着电话看了好一会儿，下决心拿起了听筒，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将听筒顺手扔在一边，接着弹起琴来。

　　又弹了一遍，夕子才把听筒重新放回电话机上。这样一来，打电话的人也许会认为真由美在认真练习，才不愿意听电话的吧。

　　最后，夕子把留下的指纹小心擦去，又偷偷地溜回了家。丈夫晴彦还在熟睡之中。

　　真相大白

　　第二天中午，经纪人发现真由美被害。警方调查时，经纪人说昨晚十点半曾给真由美打电话，她只让他听了琴声，经纪人当时也没在意。经纪人的电话带有自动录音，警察立即将录音拷贝了过来。

　　经分析，琴声的确是现场弹奏的，于是警方向附近居民收集情况。多人证明，昨晚十点半左右听到了从被害者家传出的琴声。住在真由美隔壁的小学六年级女孩做了明确回答，她说曲子是“车尔尼”第6号作品，因为她一个月前才练过，所以非常清楚。

　　警察列出了嫌疑人员名单。名单上排首位的，就是芦川晴彦与夕子。从真由美日记上查明，晴彦是她的情人。附近药店老板则告知，案发当晚六点左右，夕子曾向他打听怎么去真由美家。

　　警察先去调查晴彦。晴彦每周去真由美家上两次课，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十点。晴彦表示，自己在授课半年后和真由美暗生情愫，他准备同夕子分手，与真由美在一起。晴彦和夕子没有正式结婚，因为夕子生了孩子，这才同居至今。

　　关于案发当晚，晴彦说他并不知道夕子去找过真由美。他回家时夕子在家，临睡前夕子也在，后来他凌晨三点起来上厕所，夕子正在酣睡。警察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夜间十一点左右，由此判断，夕子有不在场证明。

　　警察找完晴彦，又去找夕子。夕子解释道，她那天去找真由美，是想去谈第三者一事，谁知真由美矢口否认。夕子没办法，只能回家了。后来丈夫回家，因为害怕丈夫去上課真由美会提起此事，夕子就找了借口，说真由美取消了课程。

　　听完夕子的解释，警察觉得有些奇怪，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第二天，两名警察又来到了夕子家，让她听一听电话里的那段琴声。夕子一边听录音，一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她不由自主地用颤抖的手指在膝盖上弹了起来。等她意识到这点时，警察已经在注视着她的手了。

　　警察紧紧地盯着夕子的脸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夕子故作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车尔尼’里的吧，我好久不弹琴，忘了。”

　　另一个警察开口道：“邻居小女孩说，这是‘车尔尼’第6号作品。夕子小姐听说过吗？”

　　夕子顺势接过话头，说：“哦，对，我想起来了，是第6号！”

　　警察说：“小女孩说，有一件事，她弄不明白。”警察说到这儿，顿了一下。

　　夕子不安地问道：“怎么了？”

　　警察接着说：“小女孩说，真由美刚学完‘拜厄’，死前刚开始练习‘车尔尼’作品第1号。‘车尔尼’作品第1号到第6号之间，乐谱上相差三十多页，越往后越难。从没弹过，不太可能一下子弹出来的。所以，小女孩认为准是老师弹的，可如果是老师弹的，整支曲子又不连贯，弹得很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另一个警察故意说道：“只能说这支曲子不是真由美弹的了？”

　　夕子着急了，反驳道：“怎么会啊？我那天找她时，她对我说她已经学到了第6号，还信手弹了其中的一节呢！”夕子明知道，说得越多对自己越不利，但她为了洗清嫌疑，不惜拼命争辩。

　　两个警察对视一笑：“我们昨天找到音乐专家，将作品第1号和第6号进行了比较，发现在两个作品中，有一个小节的旋律完全一样。这是极少见的现象。”警察看着笔记说：“|32|1765|4565|432|312|，是这段吧？真由美死亡时间也重新鉴定过了，正确的死亡时间是在七点前后。另外，被害者在洗澡时，从不把柠檬泡在水里，而是习惯边洗澡边吃柠檬……”

　　听到这里，夕子慌乱了：“你们难道在怀疑我？晴彦也能在杀了她之后替她弹琴！”

　　警察说：“不要反咬别人了，芦川晴彦比谁都清楚，真由美目前刚开始学‘车尔尼’第1号作品，她根本不会弹第6号。我们对真由美家进行了彻底搜查，根本没有‘车尔尼’的乐谱。问了经纪人，说还没帮她买。至于她为何对记者说已经学到了‘车尔尼’第6号作品，恐怕是出于虚荣心。只会弹‘拜厄’、指法不高明的真由美，在没有乐谱的情况下，难道会弹出未曾学过的‘车尔尼’第6号作品？”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夕子终于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