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霞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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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月25号这天，是查高考分数的日子。一大早，刘霞就骑着自行车出发，一个小时后，她到达县城南关早市，卸下车后座绑着的两袋土豆，摆摊开卖。卖到半上午，土豆还剩下一大半，她惦记着查分数的事，就让旁边的摊贩给帮忙照看一下，然后赶紧骑车去了县一中。

　　在学校门口，她遇见不少同学，大多是在家里上网查完分数赶来的，脸上或喜气洋洋，或略带遗憾，班主任宋老师也在，看到刘霞，问她考了多少分。刘霞说我还没来得及查，宋老师就带她去了办公室，上网一查，652分，相当高，宋老师也为她高兴，分析说这成绩清华北大上不了，但一般重点大学肯定没问题。

　　刘霞对这成绩也很满意，说宋老师，谢谢你这三年对我的关照。

　　听她这么说，宋老师有些感慨，刘霞是班里家庭条件最差的学生，父母种地为生，身体都不太好，她下面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学习成绩也很好，本来初中毕业她就要辍学的，准备出去打工赚钱供两个弟弟读书，但因为她的中考成绩相当出众，县一中得知她的家庭情况后，求才心切，承诺免去她的学杂费，她这才得以继续上学。高中三年，刘霞除了读书，还要勤工俭学赚取生活费，每到周末，别的同学都在补习的时候，她就跑到菜市场卖菜，期间因父母生病需要照顾，她还缺了不少课，所以，她今天能考出这样的好成绩，确实来之不易。

　　宋老师以前听刘霞说过，即使考上大学说不定也没条件读，就关切地问：“刘霞，你考虑过报哪所大学、选什么专业了没有？”

　　刘霞摇头，淡淡地说我还没想呢，想也没用，宋老师，我回去了。

　　宋老师听她这么说，心里一沉，担心她放弃上大学，忙追上去，对她说：“刘霞，上大学一直是你的梦想，现在大学里有奖学金、助学贷款，而且还可以勤工俭学，咬牙坚持一下，四年一晃就过去了。”

　　刘霞眼圈一红，说：“宋老师，您说的我也知道，如果只是我自己，读完大学是没问题，但我两个弟弟今年也都上高中了，他俩的成绩都非常好，前些日子，我听他们俩在背着我偷偷商量，其中一个准备辍学，负责赚钱供另一个和我继续读书，您说，我怎么能让弟弟辍学呢？所以我想……我的大学梦就由他们替我完成好了。”她向宋老师鞠了一躬，“宋老师，谢谢您。”然后，就离开了。

　　宋老师看着她的背影，不由一声叹息。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她说：“王总，我这里有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不过，她的情况有些特殊，可能还需要你多破费一些……”

　　2

　　刘霞回到菜市场不久，一辆宝马车停在附近，从车上下来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他走到刘霞的摊前，打量了一下刘霞，问：“姑娘，土豆一斤多少钱？”

　　刘霞说一块二，多要的话可以便宜点。

　　老板呵呵一笑，说这些我都要了，还是一块二，不过，要麻烦你给我送到家里去。

　　刘霞没想到运气这么好，高兴地说没问题，你家在哪里？

　　对方就写下一个地址，交给刘霞，然后就上车走了。

　　刘霞按照地址来到护城河畔的一个别墅区，找到门牌号后，按响门铃，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个中年妇女，穿金戴银，显得很富贵。她不接土豆，却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刘霞。

　　刘霞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阿姨，我是来送土豆的，放到哪儿？”

　　贵妇说太多了，让刘霞给送进屋里。

　　刘霞就扛着土豆随她进了别墅，一进门，刘霞赶紧停住脚，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豪华的房子，就有些畏手畏脚，怕踩脏了人家的地板。她把袋子往脚下一放，说我就不进去了，阿姨再见。说罢，转身就要走。

　　对方却一把拉住她，热情地说别急着走呀，你大老远给我们送来，歇会儿再走吧。说着，不由分说就把刘霞拉进屋，一直拉到沙发前，按她坐下，说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点饮料。

　　刘霞刚要说不要，对方已经离开了。

　　盛情难却，刘霞也不好马上离开，只好老老实实坐着，一双眼睛好奇地四下打量，为其豪华暗暗咋舌。一转眼，她瞅见沙发一角散落着好几张百元大钞，心说真是有钱人啊，钱多得到处扔。随手就一张一张地拾起钞票，整理整齐，放到茶几上。

　　其实，她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监控拍摄了下来。

　　一会儿，贵妇端着一杯果汁回来，递给刘霞。刘霞道谢后接过，刚喝了一口，对方看到茶几上的钞票，问这是你的钱吧，怎么放这里？刘霞忙说不是，是刚才放在沙发上的。贵妇“哦”了一声，随手拿起钞票数了数，脸色一变，说：“怎么少了一张啊？我记得老公临走是放了800块呀。”

　　刘霞吓了一跳，心想对方不会怀疑是我偷了吧？忙起身重新找了一遍，连沙发的缝隙都摸了一遍，却没找到。

　　贵妇眼里露出怀疑之色，刘霞一急，把自己身上的钱都掏出来，放到茶几上，说阿姨我身上只有卖土豆的一百二十三块钱，不信你翻，我虽然穷，但绝不会拿别人一分钱的。

　　贵妇见她紧张的样子，扑哧一下乐了，说看把你吓的，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乡下人就是实诚啊！刘霞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些不快，便起身告辞。

　　贵妇问：“姑娘，你家里是不是还有土豆啊？如果有，明天能不能再送100斤过来？”

　　刘霞一喜，心说今天运气怎么这么好啊，但一转念，对方又不是二道贩子，要这么多土豆干啥？就问：“阿姨，你要这么多吃得完吗？”

　　妇女说当然吃得完，你只管送来就是了，怎么，不愿意卖给我？

　　刘霞说当然愿意，明天上午我就送过来。

　　第二天上午，刘霞依约将100斤土豆送到别墅。依旧是昨天那个贵妇为她开的门，还是让她送进屋里。但刘霞一进客厅，却意外发现宋老师坐在沙发上，还有昨天那个买土豆的中年男人，茶几上摆着茶水，两人好像聊了半天了，看来很熟悉。

　　她又惊又喜，土豆袋子都忘了放下，就招呼说：“宋老师，你怎么在这儿？你认识他们？”

　　宋老师说：“我在等你，刘霞，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她一指那中年男人，“这位是宏达集团的王总，宏达集团你听说过吧？”

　　刘霞当然听说过宏达集团，那可是县里响当当的大企业，怪不得家里这么豪华呢，真正的富豪啊！

　　宋老师又一指那贵妇，“这是王总的爱人。”

　　王总和他爱人都冲刘霞微笑着点头致意。

　　刘霞看看王总，又看看宋老师，马上明白了：肯定是宋老师为帮自己，介绍王总去买自己的土豆。她把土豆袋子放到脚下，对王总说：“原来你是宋老师的朋友啊，怎么不早说啊？这样吧，一斤就算一块钱好了，还有，以后想要土豆，打个招呼，我就马上给你送到家。”

　　宋老师笑道：“王总又不贩土豆，要那么多土豆干什么？其实，王总和他爱人主要是想认识你一下。”

　　刘霞一怔，狐疑地看着宋老师：“认识我？认识我做什么？”

　　宋老师让刘霞坐下，然后说：“刘霞，昨天，你从学校离开后，我就把你的情况跟王总说了，王总听说后，很愿意帮助你。”

　　刘霞说：“所以，他才去买我的土豆是不是？”

　　宋老师摆摆手，说：“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你听我说，王总听说你考了那么高的分，觉得不上大学太可惜了，所以想资助你读大学，费用他全包了，不用你家里花一分钱。”

　　刘霞一听，很意外，也很感激，没想到自己会遇到好心人，不过，对方肯定不知道，即使不花家里一分钱，自己还是不能上大学，因为不花家里的钱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自己还要赚钱给家里，供两个弟弟读书呢。想到这里，就感激地对王总说：“谢谢王总，但是……我自己不想上大学了……”

　　宋老师打断她，说：“你的情况我都跟王总说了，王总决定了，不但资助你，你两个弟弟三年高中的一切花费，他也一并承担了。”

　　刘霞又惊又喜，一直以来，自己能如愿读大学，同时供两个弟弟顺利地读完高中、考上大学，都是她最大的梦想，没想到，今天竟然全部实现了。她感觉像是做梦一样，难以置信：自己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运呢？

　　她的表情宋老师都看在眼里，她说：“刘霞，你先别太高兴，王总也不是白帮你，他是有条件的。”

　　3

　　听宋老师这么一说，刘霞立刻从狂喜中回到了现实，是呀，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王总和自己非亲非故，不会白白帮自己的，莫非……就问：“什么条件？”

　　她心里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几分：自己除了这个身体外，别无所有，王总在决定帮自己之前，先去菜市场见自己本人，而后还要让自己送上门让他爱人过目，很可能，他是看上了自己的人。

　　刘霞知道自己长得不难看，这几年，常有同学向自己表示好感。在农村老家，也有人上门提亲，其中还包括村主任。村主任对刘霞的父亲承诺，说只要刘霞答应做自己的儿媳妇，不但她上学的花费，你那两个儿子的花费我也包了。刘霞的父亲当然不会答应，村主任的儿子小时候爬树摔折了一条腿，还游手好闲。刘霞在最艰难的时候，曾经想过干脆嫁到村主任家算了，那自己的梦想就可以实现了：上大学、供两个弟弟上大学。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甘心拿自己的后半生来做交易。

　　莫非是王总也想让自己做他的儿媳妇？只是不知道，他的儿子是残疾还是痴呆？

　　没等宋老师说什么条件，坐在刘霞身边的王总爱人拿出一张照片，让刘霞看。

　　这是一张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王总夫妇和一儿一女。

　　王总爱人指着照片上的小伙子，说：“这个是我儿子王小龙。”

　　刘霞心想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这就要奔主题了，她瞄了眼王小龙，见他看起来倒是挺英俊的，而且胳膊腿也齐全。

　　王总爱人颇有些骄傲地接着说：“他现在在加拿大留学，已拿到了绿卡，还找了个加拿大媳妇呢。”

　　这倒出乎刘霞意料：已经有媳妇了，难道他们不是为了给儿子找媳妇？

　　王总爱人接着介绍女儿，“这是我女儿王小凤，也在一中念书。”

　　王小凤？刘霞仔细看了看照片，认出果然是高三（6）班的王小凤，只是照片中的她没有化妆，衣着也没她平时穿着那样夸张，显得乖巧可爱。说起这王小凤，可是县一中的风云人物，漂亮就不说了，她有个外号叫做公主，除了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其他方面是样样突出，比如穿衣打扮，比如唱歌跳舞，比如消费花钱，比如顶撞老师欺负同学……总之，用“骄奢、蛮横”四字来形容她是毫不过分。刘霞和她并不在一个班，加上两人一个是丑小鸭一个是白天鹅，平时并无交集，但王小凤的大名刘霞是听说过的，这样一个人物，只要是一中的人，谁会不认识呢？

　　刘霞心想，原来这是王小凤的家呀，她是王总的千金，有这样一个了不起的爸爸，难怪她有骄奢、蛮横的资本。

　　宋老师问道：“你认识王小凤吧？”

　　刘霞点头。宋老师说：“王总的条件，就是让你和小凤一起上大学。”

　　刘霞一怔，不解地问：“为什么让我和她一起上？”

　　王总叹口气，说让我来说吧。他说：“小凤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长这么大，一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来没做过一次饭、没自己洗过一件衣服，而且非常任性，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这三年高中，她在学校闯的那些祸你肯定也听说过了。如果让她一个人到外地读大学，她自己不能照顾自己不说，也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你说，我们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吗？”没等刘霞回答，王总接着说：“本来，一开始我们打算让她妈跟着过去伴读的，但我们当父母的，总不能一辈子在她身边照顾，所以，我想干脆借读大学这个机会，好好锻炼锻炼她，不说成才，起码能自食其力，将来能自己照顾自己。”

　　听到这里，刘霞已明白了个大概：“您的意思是让我在身边照顾她？”

　　王总点头，说对，你在小凤身边，一来方便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二来呢，你可以监督看管着她，别让她做出格的事。

　　宋老师插话说：“前些日子，王总就托我物色个合适的人选，我也向他推荐了两个，但王总觉得她俩都不稳重，品质也不好，不放心把小凤交给她们。当我知道你打算放弃上大学后，觉得你最合适，因为你早早就独立了，能够独当一面，照顾小凤不成问题，当然，品质更不是问题。昨天，王总见过你后，对你也很满意。刘霞，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更是好事，你伴读照顾好小凤，不但自己能读大学，王总还答应负责照顾你的两个弟弟，你们双方是双赢。”

　　刘霞有些迟疑，心想，说好听点是伴读，相当于过去书生身边的书童，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佣人、保姆，虽然是伺候人，但正如宋老师所说，对自己来说，确实是好事，既可以完成自己的大学梦，也不用再为两个弟弟犯愁，这个机会可不能放弃。不过，一想到王小凤，她还是有些担心；就她那种大小姐脾气，自己能伺候好她吗？想到这里，她问：“要是小凤不听我的怎么办？”

　　王总说你主要是负责照顾她，有什么事及时向我汇报就行了。

　　见她还在犹豫，宋老师说：“刘霞，赶快答应吧，其实，你只要把这当成一份工作就行了，如果你不读大学，不是还要去打工吗？打工更不容易啊。”

　　刘霞不再迟疑，点头说行，我同意。

　　4

　　见她答应，宋老师高兴地说这就对了，不过，要委屈你一下，因为要迁就小凤，你就不能报自己理想的大学了。

　　刘霞问小凤考了多少分。

　　宋老师说四百多分，但你放心，王总有关系，他为你们选的大学和专业都不会差的，入学后，你们会分在一个班，住在一间宿舍。

　　刘霞点头说我明白，我听你们的安排。

　　从王总家离开后，刘霞很兴奋，蹬着车一气骑到家，把这消息告诉了父母。正在为女儿上不成大学而内疚的父母一听，也高兴坏了，感叹老天有眼，遇上了好人。

　　接下来，刘霞依旧每天去县城卖菜，想到不久后就能如愿以偿地走进大学校园，常常不知不觉地笑出声来。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刚过了三天，宋老师突然专程到菜市场找刘霞，让刘霞做好两手准备，如果王总用她陪读最好，但也要做好不用的准备，提前想想办法，看有没有其他途径去读大学。

　　刘霞一听，就知道出了变故，忙问出了什么事，怎么又变卦了。

　　宋老师叹口气，说王总本来已经决定用你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消息不知怎么被王总爱人的一个远房亲戚知道了，他领着女儿来找王总，主动提出愿意让女儿陪读照顾小凤。

　　原来是出现了竞争对手，刘霞有些沮丧，问：“他家是不是也穷得读不起大学？”

　　宋老师说哪里呀，他不过是想借机亲近王总，同时为女儿谋个好前程，现在即便大学毕业找工作也很难，现在搭上了王总，将来就不愁了。

　　“王总答应他了？”

　　宋老师说：“好像还没有，不过我见过这个女孩，长得很漂亮，嘴巴也甜，阿姨长阿姨短的，哄得王总爱人很开心。”

　　刘霞心凉了大半，说我笨嘴拙舌，不会说甜话，长得也土里土气，肯定竞争不过人家。

　　她见宋老师也是一副沮丧的表情，就安慰说：“宋老师，你就别为我操心了。其实，这种事本来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没有读大学的命，也不能强求的。”

　　宋老师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一声叹息。

　　刘霞本来已经放弃了希望，没想到，到了填报志愿的日子，王总和宋老师专门一起开车来接她。一见面，王总就说，你和小凤的学校已经选好了，学校那边也做好了工作，现在就跟我去填报志愿吧。

　　刘霞大感意外，问宋老师：“真的选了我？”

　　宋老师高兴地说是呀，王总看中了你，她爱人看中了另一个，最后就让小凤来决定，结果小凤毫不犹豫地选了你。

　　刘霞好奇地问：“她为什么选我啊？”

　　宋老师说：“你是赢在了长相上。”

　　刘霞更是奇怪：“长相？对方不是很漂亮吗？难道还不如我……好看？”

　　宋老师迟疑了一下，似乎不太好开口。

　　王总接过话茬，说：“那倒不是，你外形确实是不如她，小凤跟她比也略有逊色，但小凤说了一句话，就把她给淘汰了。”

　　“什么话？”

　　“小凤说：你们什么时候见过丫鬟比小姐还要漂亮的？让她在我身边当灯泡，我那不是自己找难堪么。”

　　刘霞一怔，继而哭笑不得：自己长得不算漂亮，本以为这辈子是要靠脑子、实力吃饭的，万万没想到，自己大学梦的实现，还要得益于自己并不出众的外形啊。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的梦可以实现了。她在心中喜悦地呐喊：大学，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