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你知道爱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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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贝，到今天为止，你已经有整整六个星期了。

　　在这第六个星期之际，我终于可以从图片上看到你。你变得多么漂亮！看上去再也不像一条鱼，或一条幼虫，不再像某种模糊无形的东西。我忍不住想，整个羊膜中你究竟像什么？你悬浮在透明的羊水里，看上去真像一个插着一朵玫瑰的透明的玻璃杯子，你存在于那朵玫瑰存在的地方。通过羊膜，一种索状组织连接在一个布满红色血管和蓝色斑点的白球上。看上去它酷似一颗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星球。是的，它又像一根无穷无尽的线，像生命的意识那么久远，通过大地延伸，为了抵达你的存在而跨越了遥远的时空。这无疑是一条生命的逻辑和意义之路。所以，他们怎么能够认为人类仅仅是大自然的一个突变事故呢？

　　而你，这场突变事故的主角，此刻就躺在我的身体里，多么神奇呀！你一定会原谅我说过的那些要把你遗弃的话吧？宝贝，你该知道，那仅仅是说说而已，其实我不会那样做。我的选择仍然和当初一样，尽管周围的一切都会引起我的惊愕。

　　宝贝，你还记得你的父亲吗？那天，我终于鼓足勇气把你的情况告诉了他。我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尽可能地控制情绪，可最后还是爆发了。我实在不愿意跟你提起他，他让我憎恶！一想起来就是通过这个人让我知道了你，我就感到耻辱！宝贝，请你原谅妈妈，用了这么多“恶毒”的词语。我不想欺骗你，不想用一些美丽的词语来压抑心中的愤怒，我要诚实地面对你。

　　我是通过电话跟他谈的。他先是长长的沉默，然后是争辩，最后反复不停地恳求，恳求中夹杂着某种劝告，劝告中掺和着恐吓，恐吓中又掺杂着谄媚。“想想你的经历，考虑一下那种责任，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莫及，别人将会怎么说。”

　　这就是你父亲对我说的话！放下电话，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我问自己：我爱过他吗？我忽然不理解爱情是一种什么东西了。它恰似一场巨大的骗局，之所以被创造出来，仅仅是为了让人们保持安静和获得欢愉。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谈论爱情：教士、邮递员、学士、政客……他们常把爱情当做平息人们生活悲剧的灵丹妙药，但它又无时无刻不在伤害、背叛和扼杀着他们的肉体和灵魂。

　　我恨“爱”这个字眼，因为我在每一个地方、每一种语言中都能轻易找到它。

　　我试图在我的生活中绝不使用这个字。我甚至不想问自己，是否那种正困扰着我心灵和思想的东西就是被他们称之为爱情的东西。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是那种伴着你生命自始至终的焦虑，是那种在你自身中不能寻找、而需到别的地方去寻找的希望，是那种对孤独的恐惧、对烦恼的恐惧、对沉默的恐惧，是那种想去占有或被别人占有的欲望。总之，它就是那么一种复杂的东西。

　　宝贝，总有一天，你也要面对爱情。或许，我们还要像老朋友那样坐在一起谈论爱情。我怀疑爱情，并不是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好的爱情。可是，我的宝贝，无论何时，你都要避免以那种沉迷的方式把自己托付给某个人：这只能意味着你丢失了自己，遗忘了自己，遗忘了你的权利、你的尊严，也遗忘了你的自由。就如一条沉入水中的狗，你徒劳地试着要去抵达一条并不存在的岸，一条被人们称为“爱”和“被爱”的岸，你只能在挫折、嘲弄和迷幻中了结你的一生。

　　不管怎样，我得承认，在你感到无助和无能时，爱情这种东西至少不会给你带来伤害，不会让你感到绝望。至于它究竟是什么，宝贝，这个要等很多年以后，你自己去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