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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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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19 21:56:5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历经苦难之后,珍嫂才明白:有爱才有幸福,爱是幸福的保障。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杭州西湖六公园的廊亭内,几个老人正坐在那儿享受着他们的悠闲时光。一会儿,进来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妈。只见她面目清朗,精神矍铄。她的手中推着一辆婴儿车,车内坐着个胖嘟嘟、生着一对黑溜溜大眼睛的娃娃,惹人喜爱。闲聊的老人们一下子被这可爱的宝宝吸引住了,好奇地问长问短。

  “是男孩还是女孩?”

  “多大啦?”

  “是男孩。刚刚满13个月。”大妈喜滋滋地回答。

  “是你的孙子还是外孙?”又有人问。

  “是我孙子,”大妈边坐下边自豪地说,“也是我外孙。”

  “啊?”老人们听不懂她的话,一个个惊奇地看着她。

  “他的母亲是我儿媳,又是我女儿;他的父亲是我儿子,又是我女婿。你们说,这个孩子是我孙子还是外孙?”大妈笑着说。

  究竟怎么回事?老人们越听越糊涂了,非要她说个明白不可。

  “唉,说来话长啊!我们的这些事都可以编一出戏文啦。”大妈感叹地说。她看着前面碧波荡漾的西湖水,向这些陌生的朋友们讲述了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

  执意的儿媳

  大妈名叫倪秀珍,今年64岁。家原在上海郊县的一个乡村,村里人管她叫珍嫂。

  珍嫂有个令人羡慕的家庭。丈夫李泉根不仅农活做得好,而且还会竹篾活,忙时农田里干,闲时编个席子、篮子什么的拿到集市上卖,每年的收入比起周围人家来总要多出几成。更让他们自豪的是,他们有个争气的儿子。儿子叫李明,从小听话、爱读书,小学、初中、高中,班里年年考第一,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名校浙江大学的高才生。毕业后他在杭州一家外资企业工作。不久认识了同样是浙江大学毕业留杭工作的宁波姑娘周玉兰,恋爱了两年,他们俩幸福地结了婚,建立了小家庭。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李明和玉兰结婚刚满一年零一个月的时候,一场意外的车祸夺去了李明的生命。玉兰伤心欲绝自不必说,珍嫂夫妇痛失唯一的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们俩如遇天塌。好在玉兰仍一如既往地关爱两位长辈,三天两头打电话来问长问短,逢长假,她必要赶来上海郊县看望公公婆婆,让老两口备感温暖,心上的伤痛也慢慢有所平复。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本来身体一直好好的李泉根,突然被查出患了不治之症。家里的钱用光了不说,还变卖了全部家产,却仍未能留住他的生命。珍嫂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想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跟随丈夫而去,是村里人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她,但她心灰意冷,对生活再无半点热情。

  短短三年之间,李家接连失去两位男人,留下了两个寡妇,只是一个在城里,一个在乡下。一个原本兴旺富足的家庭,顷刻间变得残败不堪、残缺不全。也许是丧子之后又丧夫,对珍嫂打击太大,珍嫂常常产生一种莫名的头晕症状。有时好好的,但突然之间会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站立不住,眩晕时间虽不是很长,但对珍嫂的日常生活构成了很大威胁。一次,珍嫂晕倒时头部恰好磕在凳子角上,流了不少血,幸好被邻居发现及时救起,不然后果难测。

  村长是个热心肠人。他见珍嫂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而又患着这种稀奇古怪的毛病,很是为她担心,有心想说服珍嫂住进乡里的敬老院。玉兰每次回乡都拜托村长多多关照她婆婆,如有什么事及时与她联系,所以村长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玉兰。电话里不大说得清楚,玉兰与村长约定,双休日赶回来具体商谈。

  那个周六傍晚,周玉兰匆匆赶到了这个曾经的婆家,只见家徒四壁,婆婆憔悴不堪,心里不禁一阵酸楚。村长和几位长者已在。看样子,他们已和珍嫂谈过话了。

  村长告诉玉兰,她婆婆已同意去敬老院。至于家中的一点田地,村里会妥善处理。那三间房屋,村里也会帮助照看好。现在就想听听玉兰的意见。

  玉兰很感激村里对她婆婆的关心、帮助,也感激村长考虑周到,工作细致。但她对她婆婆去敬老院不同意。

  “因为,一,我刚才先去了乡敬老院了解情况,那儿虽然有服务人员,也有医护人员,但整体来说,条件和环境不是很理想,而且那里七八十岁的老人居多,我妈还年轻,才刚刚满60岁,显然不太适合去那里;二,那里接收的一般都是没有亲人的孤寡老人,但婆婆不是,她还有我;第三,我知道,我妈内心并不喜欢去敬老院。在三年前一次聊天时我亲耳听妈说过。所以——”玉兰看着珍嫂,言辞恳切地说,“妈,我决定带您去杭州,和我在一起生活。”

  “不,不,”珍嫂一听玉兰这么说,连连反对,“你一个人已经够苦的了,我不能再连累你。”珍嫂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她心里很清楚:儿子已死去多年了,这儿媳实际上已不再是自己的儿媳了,以后她还要做别人的儿媳,我怎能一直拴住玉兰不放呢?

  “跟玉兰去杭州,当然是最好的。但……”村长说,“玉兰,恐怕你会有所不便。”

  “不,不,我不去杭州,我还是去敬老院。”珍嫂态度坚决。

  “妈,我求您了,跟我去杭州吧!”玉兰一下子跪在珍嫂面前,哭道,“李明在世的时候,我们就有一个心愿,将来接爸爸妈妈来杭州养老。虽然李明现在不在了,但我还在呀!妈,如果您觉得我不再是您的儿媳,那么,就让我做您的女儿好吗?母亲与女儿还有什么见外的呀!妈,难道您要我做一个不孝的女儿吗?妈!……”

  “玉兰,我的好孩子!你起来,妈答应你。”珍嫂泪流满面,与玉兰拥抱在一起。

  “珍嫂,你就放心地去杭州吧,这里有我们呢。”村长及在座的都频频点头,眼睛里泪光闪闪。

  蹊跷的电话

  玉兰的家在杭州东河旁的长风公寓楼内。这房子还是她与李明结婚时买的,首付12万,剩下的30万由银行贷款,他们小夫妻俩分期支付。李明一走,每月付房款的任务落在玉兰一人肩上。好在玉兰在销售部工作,除基本工资外还有提成,所以经济压力还不是十分大。这房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总面积虽才五十多平方米,但光线充足,环境幽静,站在前面的阳台上,可望见东河边垂柳依依,青砖铺就的小路曲折蜿蜒。而前面百米远处,是一所白墙红瓦十分漂亮的小学,隐隐传来阵阵读书声或歌唱声,让人感到勃勃生气。

  因珍嫂的到来,玉兰将房间重新作了调整。她把前面带阳台的一间让给了婆婆,而自己搬到了后面原用作书房的那间。珍嫂过意不去,抢着要住后间,但玉兰不由分说安置好了一切,说:“妈,你看,这前房间有阳台,有电视机,活动余地也大。您整天在家里,这样方便多了,而我,反正只是晚上在家,用不着的。这叫合理分配,物尽其用。”珍嫂拗不过玉兰,只得同意。

  玉兰要上班,怕婆母一人在家有什么意外,她征得小区物业管理委员会同意,请人在家安装了一个报警器。在家中只要一按按钮,大门口的保安就能听到铃声,就能知道她家有情况。而玉兰同时将自家的门钥匙以及她的手机号码留在了保安室。为消除婆母寂寞,玉兰增订了好几份报纸和杂志,还买来了毛衣针和五颜六色的毛线,供婆母编织消遣。逢休息日,玉兰就带婆母去西湖边、公园里游玩。另外,她还做了一张卡片,让婆母一人出门时随身带上,上面写有与玉兰的联系方式。

  珍嫂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虽说开始时有一点不习惯,但慢慢地她也适应了。玉兰第一天下班时带回来的菜,她第二天洗洗弄弄,中午她自己一个人随便吃一点,晚上则做好一顿可口的饭菜等着玉兰回来。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搞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空闲时间,看看报纸杂志,看看电视,打打毛线,或到阳台上看看风景,听听歌声。她觉得,生活是如此充实、美好。她想,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而玉兰每天回来看着整洁的家,吃着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也是很享受,与婆母有说有笑,她说:“妈,您一来,我这个家才像个家,本来跟狗窝没什么两样!”不知不觉中,珍嫂打心底里把玉兰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但慢慢地,珍嫂又觉得少了点什么。这天晚上吃饭时,珍嫂说:“玉兰,阿明不在已这么多年了,你该再找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才是啊。眼看着你年纪也一年比一年大了,我也急着想抱外孙了!”

  “妈,我已……”玉兰的脸一下红了,“我现在正在谈呢。他是省级机关的一名干部,和我同年,刚离异的。”

  “哦,这好啊!”珍嫂一听喜出望外,“那可得抓紧点呀!”

  这一天,珍嫂正在洗菜,忽听家中的电话响个不停,便去接听:“你找玉兰的吧?她去上班啦。”

  “你是谁?你是周玉兰的什么人?”对方是个女的,似乎很好奇地问。

  “我是玉兰的——娘。”珍嫂回道。

  “哦,是玉兰的母亲呀!”对方很是亲切的样子,“我说呢,玉兰以前的婆婆怎么会跟玉兰住一起呢?最多也就几天时间,不会住长的。不然,这倒真成了老拖油瓶了!”

  “这——”珍嫂听到这么尖刻的话,心里一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以前旧社会里母亲改嫁时拖儿带女的被叫做“拖油瓶”,若玉兰再嫁时拖着个婆婆,还真有点像“拖油瓶”了。

  “玉兰妈妈,”对方还在咋咋呼呼,“你知道吗,玉兰主动要求从销售部调到后勤部,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这样做,不仅收入少了,而且本来就要升销售部经理的,现在也要泡汤了。难道她只是为了不用再出差而能每天回到家吗?玉兰妈妈,你说值不值?”

  “哦,”珍嫂不置可否地答道,“你是——”

  “我是玉兰的好姐妹。”对方搁了电话。

  放下电话,珍嫂感到心里一阵痛,紧接着觉得天旋地转起来。自从来到玉兰的家,头晕病只发过一次。那次玉兰在家,扶她沙发上躺了一阵,很快就恢复了。今天又感到了晕眩,她本想去按铃,但一想,可以不打扰别人还是尽量不去打扰,于是自己扶着沙发半躺了下来。还好,过了一会儿,慢慢恢复了过来。

  “妈,您是不是不舒服?”玉兰下班回来,见婆母脸色不好,饭也只吃了一点点,有些疑问。

  “没有。可能是我刚才吃了一个苹果,肚子不饿的缘故。”珍嫂不想让玉兰为自己多操心。

  这个女人打这个电话来什么意思呢?玉兰是不是调了工作?调工作是不是为了我?一连串的疑问一直在珍嫂的心头盘旋。可奇怪的是,接下来的五天,天天有电话打进来,但一听到珍嫂问“你找谁”,对方什么也不说就挂了电话。

  那天玉兰下班回来,破天荒地拿出一瓶白酒,说要与娘好好庆祝庆祝。珍嫂从未见玉兰喝过酒,就是在与儿子结婚的宴席上也是滴酒不沾的,今天怎么突然喝起酒来了?珍嫂自然不会喝酒,但见玉兰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送,吓坏了。联想到这几天这些奇怪的电话,她再也忍不住了。

  “玉兰,你是我的女儿,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为了能天天回来照顾我,放弃了经理的机会,而调去做后勤工作?”

  “妈,您想哪里去了!”玉兰已有几分醉意,“经理有什么好当的?我才不要呢。去后勤部,可以工作和家庭兼顾,不去才是傻瓜呢。哎,妈,您怎么知道的?”玉兰突然觉得很奇怪。

  于是,珍嫂把那天自称是玉兰好姐妹的电话,以及这几天只顾打来却又无人说话的蹊跷电话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肯定是她!”玉兰又一杯酒喝了下去,“幸好今天我炒了他!”

  “炒了——他?什么炒了?”珍嫂听不懂玉兰说什么。

  “就是那个男——朋友。他一听我请调工作,就不舒服,一听说您在我——这儿,就有——意见。与这种人,还、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我就与他拜拜了……”

  啊,原来是玉兰与男朋友分手了!怪不得她今天的情绪特别反常。

  原来,玉兰谈的这个男朋友是玉兰的一位同事介绍的。这位同事是玉兰男朋友的表姐。当她知道玉兰为了照顾以前的婆婆,不仅把她接到了杭州,而且不惜牺牲自己前途,请调工作,便将这些事一一告诉了她表弟。她表弟难以接受玉兰带有一个前夫的婆婆,于是让表姐打电话给玉兰的这位婆母。那天他表姐明知玉兰家接电话的就是玉兰的婆母,却假意把她当成是玉兰的母亲,而把这些话说给她听,意在把她赶走。以后连续几天又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看看玉兰的婆母走了没有,离开玉兰家了没有。见她还在,她的表弟——玉兰的男朋友就约了玉兰,明确把这事提了出来,说他爱玉兰,但要玉兰在他与她的婆母之间做个选择。玉兰当然伤心,但她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留下婆母。

  这些细节,珍嫂是后来才知道的,但当天玉兰半醉时的一番话,她也听明白了七八分。这一天晚上,珍嫂一夜没合眼。

  热心的老板

  珍嫂悠悠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家医院里。

  我这是怎么啦?

  珍嫂终于想起来了:早上,玉兰离家去上班后不久,自己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出门了,临走,给玉兰留下了一张字条——

  玉兰,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我走了,回乡下去了。你不要再找我。

  妈

  珍嫂关上门下得楼来,便感到有点头晕眼花站立不稳,她硬撑着朝汽车站的方向走去。谁知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谁把我送到这儿来了?珍嫂见这是一个观察室,一个护士正在低头做着什么记录,便想从床上起来。

  “别动,别动!还得观察一些时间。”护士见她醒了,忙过来阻止,“方老板付钱去了,马上就回来!”

  “方老板?哪个方老板?”珍嫂有点云里雾里。

  “你不认识方老板啊?”护士说,“就是离我们医院很近的那家点心店的老板呀!是他把您送到这儿来的。”

  两人正说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见珍嫂醒了,很是高兴,说:“我猜想您这病与我奶奶的病很相似,一会儿就会醒的。”

  “你是……?”珍嫂问。

  “他就是方非方老板呀!”护士抢着回答。

  “谢谢你!”珍嫂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好心人,只见他与自己儿子一样,都是差不多1米75的个头,但特别结实,眼睛大大的十分有神,话未出口脸上先就有了笑意,让人一见就觉得亲切和善。

  “你刚才给我付了多少钱?我得还你。”珍嫂见护士走出去了,又翻身起来想从贴身的衣袋里摸钱包。

  “别,别,医生交代要再观察半小时。”方非按住了她,“只是一点点费用,您不要在意,不用还。哦,对了,您的一个行李包还在我的店内,等一会儿我先把您接到店内,拿了行李,再送您到——哎,您家在哪里?我该把您送到哪里?”

  珍嫂没有回答,两行泪水在珍嫂的脸上默默地流淌了下来。

  “大妈,您……”方非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珍嫂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说:“我女儿的家就在东河边的长风公寓,可是……”

  珍嫂含泪把儿子几年前遇车祸,后来丈夫又患上不治之症,好好的一个家弄得支离破碎,儿媳玉兰因担心孤独无依又患上无名头晕病的婆母而把她接来杭州,未曾想到她的到来又使得玉兰丢了好工作并丢了男朋友的事,原原本本说给这位好心人听。最后,她说:“我怎能再害玉兰呢?她还年轻,她生活的路还长着哪……”

  “那您准备到哪里去?”方非沉默了好长时间,低沉地问。

  “我还是回我的乡下去,去敬老院打发余生。”珍嫂说。

  “这样的话,玉兰肯吗?她就不来找您了吗?那玉兰的好工作岂不白丢了?再说,依我看,她的那位男朋友既然容不得一个老人,那就不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不值得留恋,分手反而是好事,没什么可遗憾的。”方非说。

  “但是,我太对不起玉兰了呀!她本来是完全可以对我不顾不管的。她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还健在,都还在宁波。她为了我,却……”珍嫂哭道。

  “您别这么想……”方非想了想,坚定地说,“如果您不嫌弃,我也愿做您的儿子,愿意和玉兰一起来给您养老。”

  “啊,我这是不是在梦里?”珍嫂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真的。如您愿意,我愿做您的儿子,让您儿女双全。”

  “好儿子!”珍嫂一把搂住方非,“我这是哪世修来的福啊!”

  其实,方非听了珍嫂讲述的遭遇,内心被深深感动了。他自幼失去了母亲,是父亲把他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父子俩相依为命,直到他考上省城的一所技术学校。他从小懂得要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有一次,他父亲从衢州老家来杭州看望儿子,不料在衢州火车站候车时被偷了钱包,不仅所有的钱没了,连火车票也没了,急得他没了主意。幸好一个佩戴浙江大学校徽的学生帮他补了票,还给了他200元钱。父亲问他叫什么,住在哪里,他笑笑没有回答。方非父亲只是从对方同伴的呼叫中知道这位学生名叫李明。方非对这件事的印象特别深。现在方非不能确定那个李明就是珍嫂的儿子,但他对珍嫂一家的遭遇感同身受,就想着为珍嫂做点什么。另外,他对玉兰也是深感敬佩。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很想能见到她。

  这些事,珍嫂当然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她随干儿子方非来到了他的点心店。

  来到“方非点心店”的门口,珍嫂依稀记起,刚才自己就是走到这里时晕倒的。

  这个点心店铺面不算大,二三十个平方米,两边靠墙摆着一溜儿桌椅。里边大的一间是工作间,两间小的,一间用作仓库,一间用作办公加值班。店里卖的主要是锅贴和双煎包,还有粥、粉丝等。原来生意还不错,可一个月前因有家点心店的双煎包被发现用了死猪肉,于是连累了所有卖肉馅点心的店。“方非”店生意一落千丈,弄得每天入不敷出,眼见亏损越来越大。

  看着伙计们无事可干、店内冷冷清清无人光顾的景象,珍嫂对方非说:“我家乡有种金瓜丝饼和草头印糕,可好吃了,别的地方我都没见过,你不妨试试改做这个。”

  方非一听觉得有道理,与其跟在人家后面做毫无特色的大呼隆点心,还不如自己创新搞几个特色产品,于是说干就干。草头是一种植物,杭州各家农贸市场上都有卖的,但金瓜是个稀罕物,只有珍嫂的家乡才有。珍嫂一个电话打给自己村的村长,村长立马就准备好了货,这边方非派人派车,立即启程去装运。

  第二天,“方非点心店”隆重推出三款特色点心:又脆又爽口的金瓜丝饼、又糯又清香的草头印糕以及细腻滑溜的麦面粽子。凡上门的顾客一律免费品尝。顷刻,店堂内人头攒动,买点心的队伍排成了长龙。

  “方非点心店”的特色点心一炮打响。

  却说珍嫂听从方非的劝说,当天就让他把自己送回了长风公寓玉兰的住处。方非将珍嫂送进门后就回店里忙去了,但珍嫂想着这些天来的遭遇,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遇到了这么好的好心人,现在不仅有了玉兰这么个好女儿,又有了方非这么个好儿子,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动。人家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不仅风景好,而且人更好啊,天堂上能比吗?

  第二天傍晚,玉兰打电话回来说,她有事要迟些回来,让母亲一人先吃晚饭。不料一会儿门铃就被按响了。珍嫂打开门一看,见是干儿子方非提着两盒子热乎乎刚出炉的点心。

  “妈,您快尝尝。这是您教我做的糕饼。我店里都卖疯了!”

  珍嫂边吃边称赞道:“比我在老家做的更好吃,样子也好看!”

  方非又取出一个搪瓷大杯,里面尽是些糊糊状的东西:“妈,这个您也吃吃,每天早晚各一勺,温开水冲着吃。”

  “这是什么?”

  “这是天麻等8种中药材熬成的膏方。我看您的头晕与我奶奶当年的头晕症状很像。她后来吃这个吃好了,所以我也让您试试。反正都是滋补品,没副作用的。”方非说。

  “哎呀,这,这……”珍嫂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玉兰还没下班吗?”方非见只珍嫂一人,问。

  “她刚来电话,说要迟点回。你在这儿吃饭吧!”

  “不了,我店里还有事。”方非告别珍嫂,珍嫂不舍地送他到门口:

  “你可得常来啊!”

  幸福的家庭

  玉兰一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地告诉珍嫂一个好消息:刚才公司领导找她谈话,要她继续留在销售部工作,考虑到她家的实际情况,以后可不安排需在外面过夜的出差。

  “我并没有对领导说过我家里的具体情况,也不知他们怎么知道的。”玉兰兴奋地说。

  “你们的领导也真是关心自己的员工。”珍嫂一边感叹,一边从锅内端出热的饭菜,还有各种式样的点心。

  “妈,您这是从哪里买来的?”玉兰很是惊喜,她抓起一个就吃,边吃边叫嚷,“好吃,真好吃!我怎么没见过这种点心?您是从哪里淘来的?”

  珍嫂笑笑,又从冰箱里拿出那个大搪瓷杯给玉兰看。

  玉兰左看看右看看,见里面尽是些膏糊状的东西,越发吃惊:“妈,您今天到哪儿去过啦,怎么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是你妈碰上仙人了!”珍嫂笑道。接着,她把她前天晚上想了一晚,昨天一早趁玉兰上班的机会,准备偷偷回家乡去敬老院,不料路上晕倒,幸亏被点心店老板方非救起,说服了她并把她送了回来,今天又给她送来治头晕的膏方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点心就是他们店的特色产品。他特地送来给我们尝的。”

  “啊,真是当代活雷锋啊!妈,我们得好好去谢谢他才是!”玉兰既为母亲当初要回去的决定感到心疼,又为母亲得救,并让好心人劝说了回来感到欣慰。

  “特地去谢他倒是不必了。这个年轻人还一定要认我当干妈,想一起帮助照顾我。我想着你一人也怪不易的,所以也就同意了。玉兰,你不怪罪妈吧?”

  “怎么会呢?妈,只是——我们与他素不相识,怎好麻烦他呢?妈,那他是我哥还是我弟?我这个独生子女,倒是很想有个哥哥或者弟弟!”

  “他说他今年29岁,该比你小两岁吧。他老家在衢州农村。母亲在他3岁那年就死了,他父亲今年57岁,还在种着几亩地呢。他高中毕业后,考上了这里的一所技术学校,学的是烹饪,毕业后先后去了两家大饭店当助工,后来就自己租房开了家点心店。我看这孩子很实诚,也特别热心。”

  “妈,您好眼力,也好福气啊!”玉兰笑道。

  “当然,有你这样的好女儿,又从天上掉下一个儿子来,我是梦里都要笑醒哪!”珍嫂也笑道。

  “不过,我们还是要谢谢他!”玉兰感到心底里有一股暖流,她觉得,在她艰难地挑起一副重担的时候,突然有人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悄悄地给她分担了。实际上,“感激”二字,根本不足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娘儿俩商定,明天晚上请方非上她们家来吃饭。

  次日傍晚,方非提着好几个熟菜和一些点心,上门来了。一进门,就说笑道:“你们就是不请我,我自己也要来蹭饭吃了!”

  饭桌上,虽然三人是第一次相聚,但大家一点儿也不觉得陌生,没有什么距离感,说说笑笑的,气氛十分融洽。

  方非对玉兰说:“姐,还是让妈到我那儿去住吧。我的店后面就是我的家,照顾方便。你们公司领导虽然照顾你,不用你远途出差,但是你还是应该以工作为重,搞销售的怎可以一直不出远门呢?”

  玉兰说:“我现在已经离不开妈了,我可不让妈离开我。”

  方非说:“我也需要妈帮我料理料理,也让我享受享受家的味道嘛!”

  “瞧你们说的,好像我倒成了宝贝疙瘩似的。”珍嫂见两个儿女在争,心里像灌了蜜似的甜,她说,“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两个年轻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你们如真的成了一家人,不就——”

  “妈!您瞎说什么!”玉兰和方非两人的脸霎时都红了,他们同时打断了珍嫂,说。

  “我瞎说,我瞎说!你们别见怪。”珍嫂忙打圆场。

  最后三人达成协议:平时珍嫂就在玉兰家,如玉兰要外出,就让珍嫂去方非家住。逢年过节,他们再临时作商定,或一同去游玩,或玉兰、珍嫂到点心店去帮忙。

  事后,珍嫂问玉兰:“你觉得方非怎么样?为什么不可以和他谈谈朋友呢?”

  玉兰说:“妈,您忘了,我是结过婚的人啊!他不仅没有结过婚,而且还比我小,他完全可以找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而我,已不再年轻,也不够美貌。”

  隔天,珍嫂又问方非:“你觉得玉兰怎么样?为什么不可以和她谈谈朋友呢?”

  方非说:“妈,您不知道,玉兰姐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又是白领,可我,只有大专学历,而且工作是……自由职业。”

  珍嫂心里有底了。她把玉兰的话告诉了方非,又把方非的想法说给玉兰听。

  渐渐的,玉兰和方非单独相处的时候多起来了。终于,他们的手牵到了一起。

  玉兰说:“学历不代表素质,高学历不等于高品德。我同事给我介绍的那个男朋友是硕士研究生,但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方非说:“年轻美貌不等于心底善良,不等于贤淑、淳朴。我谈过的女朋友也有过几个,但不是嫌我赚的钱还不够多,就是觉得我出身农村够不上档次,甚至我还有一个乡下老爹也成了她们眼中的刺儿。这种只爱自己、不爱别人的女孩儿再年轻再美貌我也不要!”

  冬去春来,这一年的“五一”节,玉兰和方非踏上了红地毯。他们将各自原来的住房卖了,在西湖附近买了一套四室二厅的住房,除了他们夫妻俩的一间主卧室外,一间珍嫂住,一间保姆住,一间留给他们的孩子以后住。

  第二年的秋天,玉兰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而她,现在已经是公司销售部的经理。至于方非的点心店,这两年不仅又推出了宁波青团等五个特色品种,还拓展规模,开出了五家连锁店,生意红红火火。为了表明这是全家人努力的结果,方非还特意将店改名为“玉兰芳菲”。说来也奇怪,珍嫂的头晕病后来再没有发过,也不知是因为她的心情好了,还是因为吃了方非熬制的膏方的缘故。家中虽然请了保姆,但珍嫂还是闲不住,或打理家务,或照看孙儿,生活充实而甜蜜。看着他们一家三代人其乐融融,周围人啧啧称道。他们说得好:有爱才有幸福,爱是幸福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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