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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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要到了，林子沟村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地忙碌着迎新年。林得运家更是鞭炮声声宾客盈门，诱人的菜香酒香一阵阵飘出来，大伙笑语喧哗吃着喝着。原来今天他家有喜事，林得运儿子整10岁生日。说起来这几年林得运和老婆洪梅运气不错，两口子拉了个工程队搞建筑，生意红红火火的，宝贝儿子的生日宴席自然是酒好菜好毫不惜钱。

　　正热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得院门口有人一声长叹，随即又拉长声音说道：“好倒是好，妙倒是妙，怕只怕，唉，小少爷他富贵虽好，只怕在寿命上有些妨碍啊！”

　　这冷不丁一长声，就像给一屋一院子的喜庆气氛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大伙立时停下筷子酒杯鸦雀无声。掉头往外一看，只见院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人，衣着古旧脸颊瘦长，约有50开外，而此人的神情更为古怪，手拈颔下3缕花白胡须，双眼朝天旁若无人。再一看此人身后还打着一黄幡，长书两列字：铁嘴点破过去事，神眼看透未来身。

　　原来是个算命的，吓得洪梅脸色早就变了，几乎都要哭了，苦苦哀求道：“大师，你快点拨点拨我们吧，我们全家一辈子记你的大恩大德！”

　　算命先生一听双眼朝天，手指快速拈动沉吟不语。林得运一愣之后明白了，大师在暗示钞票哩，忙痛快地说道：“大师，只要你帮这个忙，你说多少钱我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算命先生一聽一脸冷峻：“小老儿只是于心不忍，钱财于我早如身外之事，我这是在掐指推算哩……嗯，有办法了，这个办法就叫——借寿，跟人借寿！”

　　所有人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只见得算命先生竖起3根竹枝似的手指，对着林得运侃侃而谈：“这借寿不是件容易事，得有3个条件：一，被借寿之人必须35虚岁，大一岁不行，小一岁更不行。35岁属狗，狗是土命，沾土便有命，天长地久；二，那人必须姓刘，意即留住。一方借了寿，就意味着另一方损了寿，好在只损5年寿就足够了，所以借寿成功的第三个条件就是，那人得肯借寿给你家少爷。这3个条件全满足了，被借寿之人再喝了我的符水，你儿子就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了。”

　　算命先生说着从背褡内翻出毛笔、墨水、黄裱纸，有精明的人看了，暗暗挤眉弄眼地说道：“来了来了，这鬼画符肯定是要钱的，绕了大半天就为的这个。”

　　说话间那算命先生已画好了符，全是稀奇古怪的曲线，像是篆书又像是蝌蚪文，然后递给林得运，双手再一拱，说声：“小老儿走了。”

　　林得运要给钱，那算命先生却已飘然走远了。这下轮到大伙哑口无言了，人家竟真的不为钱！

　　洪梅苦下脸说：“这可真真难了，既要35岁还要姓刘，哪有这么巧的人？再说，即使有这么巧的人，人家肯借寿吗？”

　　林得运也是一脸的愁眉不展，就在这时宾客中有人惊叫起来：“我想起来了，咱村内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刘大超！”

　　一言既出，大伙一下子恍然大悟。不错不错，村东首的刘大超就是35岁，他前两个条件全满足了，问题是，人家肯借寿吗？

　　大伙随即发现林得运夫妻二人神情怪怪的，这是怎么了？一想之下明白了：嘿，世上之事真是无奇不有，这么多人不是，怎么就偏偏是刘大超啊？

　　原来这刘大超不是别人，竟曾经是林得运的情敌。

　　那还是20啷当岁时，林得运和刘大超是一对割头交好的好朋友，可是不巧的是，两人同时相中了村中一枝花——洪梅。一番争斗下来，洪梅选择了林得运，友谊的小船终敌不过爱情的魔力，从此林得运和刘大超分道扬镳形同陌路。不想今天用得着刘大超了。

　　林得运见酒席冷场，便劝大伙吃菜喝酒，于是气氛再次热闹起来。但大伙看得出这夫妻二人是强作欢颜。也难怪，无论哪家碰上这样的事都不会开心的。有位客人心中不忍，开口说道：“我说得运，如果你实在抹不开面子找刘大超，不妨另找个能说会道的人跟刘大超谈谈。他要是不肯，多给钱就是了。那刘大超家里急需钱哩。去年他自个上山采药摔断了腿，从此没有了劳动能力；今年运气更差，老婆得了重病，听说没有三五万治不了，可怜他家里一分钱也拿不出……”

　　这人话音未落，就听得洪梅断然说道：“借过寿之后，我儿子是长命百岁了，可人家刘大超的命就不是命吗？不行，这叫趁火打劫，我们坚决不做！”

　　林得运一听来气了，板下脸喝道：“洪梅，你心怎么这么狠？不就是借他姓刘的5年寿吗？他5年寿又能挣多少钱？我多给钱就是了……”

　　洪梅还要吵，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大声说道：“我借，我情愿借还不行吗？”

　　众人一惊，齐唰唰回头一看，天！是刘大超来了。

　　刘大超脸色憔悴身体瘦削，还拄着拐，显然家庭的不幸深深击垮了这个一向要强的汉子。刘大超一脸苦笑，说：“得运，我有事打你家门口路过，恰好把算命先生的话全听到了。这个，我愿意借寿给你儿子，我反正破命一条，多5年少5年又有什么关系？而你儿子来日方长，可不能受磨难。符水呢？端给我！”

　　林得运原来紧张得不得了，喘气都喘不匀了，一听这话立即反应过来，大声说道：“大超，我不会薄你的，这样好了，5万，够不够？一完事就给你！”一边说一边掏出打火机烧了算命先生的符，把纸灰洒在水碗内，再双手端给刘大超。

　　刘大超眼圈微微发红，手有些抖，喝了这碗水就损5年寿了，自个虽说穷，但也是条命啊！心一狠，正要接过碗，却被人劈手一把夺了过去。

　　夺碗的不是别人，正是洪梅。洪梅叫道：“无论如何，我绝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一仰头喝光了符水，说：“就请老天爷损我寿好了！”

　　众人大惊，林得运更是指着洪梅浑身发抖，骂道：“洪梅，你你你……疯了不成？好好的事被你搅了，儿子如有个头疼脑热，我跟你没完！”

　　就这样大喜日子被搅黄了，大伙也悻悻地散了，同时个个担心：晚上林得运两口子会不会吵架？

　　谁知晚上林得运和洪梅两口子不仅没有吵架，反而像没事人一样双双来到刘大超家，大伙反正没事也随着同去。只见林得运一进刘大超家门就掏出一张符，说：“大超，刚才我们又请那算命的画了一道符，这个，我们原先说的话不变，你喝了这碗水，我们给5万，当场付清！”

　　刘大超看看林得运，林得运面无表情；又看看洪梅，洪梅背过脸去。他长叹一声，二话不说喝了符水。林得运当即留下一个包，整整5万。这下老婆治病的钱有了，只是这钱来得太酸楚了些。

　　第二天，刘大超一瘸一拐地往镇医院走去，准备把住在镇医院的老婆转到县医院。正走着，忽然看到前面吵吵闹闹的，原来两名警察要带一个人到派出所去，围观的人说那人是个骗子，借算命之机骗了人家好多钱。

　　刘大超心想不关我事，正要掉头走，一瞥之间忽然愣住了：那被抓的算命先生自己認得，他不就是昨天为儿子算命的那个高人吗？昨天他高风亮节一分钱都不要，今天又怎么会是个骗子呢？

　　刘大超越想越糊涂。也巧了，那其中一个警察不是别人，是自家一个远房侄儿，这下可以弄个明白了。

　　在派出所问了半天弄明白后，刘大超脸色通红地出来了，一时间心内翻江倒海，他也不忙着去医院了，直接打道回府。

　　当他气喘吁吁地敲开林得运家门的时候，林得运夫妻俩惊讶极了，刘大超在客厅内气呼呼地喊道：“得运、洪梅，你们两口子骗了我，算命的被你们买通了是不是？别瞒我了，我全知道了。”

　　原来在派出所内，那远房侄儿审讯过后告诉了刘大超真相：那算命的早就被林得运买通了，他那3个条件全是针对刘大超的。

　　刘大超虎着脸说：“你们这是可怜我是不是？”

　　林得运一脸苦笑，说：“这该死的算命的，我给了他好多钱，让他事后远走高飞，他偏还要行骗，是不是以为我帮他炒出了名声，就正好大骗一笔了？好吧，大超，我承认骗了你，实际上原先我连洪梅都蒙在鼓内，直到晚上才告诉她真相，我怕她女人家沉不住气。”

　　林得运诚恳地又说：“大超，这几年我们在一直在外面，对你的情况不了解，直到这次回来给儿子做生日才晓得你过得不如意，所以想帮你一把；可又晓得你的为人，你是个倔性子犟牛筋，决不会接受别人帮助的，可总不能眼看着弟妹没钱治病吧？想来想去就想出这么个办法。大超，你莫要生气，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我们以前那么好，见你这样子，我们不好受啊……”

　　刘大超不吱声，洪梅接着说：“大超，实际上我们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讲，就是年后请你跟我们出去，得运那少一个管账的，你是家里人，信得过，头脑又聪明懂会计，你能帮我们这个忙吗？……”

　　刘大超未曾开口眼圈先红了：“得运、洪梅，我再浑、再犟，可好坏还是分得清的。你们两口子，心肠都好！得运，当年洪梅选择你我还不服气，现在，我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