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双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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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没有几双皮鞋呢，出门的时候还要犯嘀咕，穿哪双好呢？也许许多人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间穿的第一双皮鞋，现在的小孩子基本在不记事的时候就开始穿皮鞋了，以后也就不会有这样的回忆。而我却有刻骨铭心的记忆。

　　那是1985年的春天，黄土塬上虽有充足的阳光，却没有太多的温暖，只有田野上麦田颜色细微的变化，感觉暖和的日子已经不会很远了。

　　晚上放学回家，惊喜地发现爸爸回来了，爸爸去宝鸡打工已经几个月了，过年都没回来。真的太高兴了，我和哥哥弟弟围拢着爸爸，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记得最清楚的是，爸爸说宝鸡太大太大了，一般人进去都会迷路，公园有我们几个村庄那么大，里面还有大老虎，有船，人特别多，热闹极了。当时听着爸爸眉飞色舞的讲说，我心里却暗暗有些失落，什么时候才能去城市看看呢？可家里这么穷，干什么都要精打细算，恨不能把一分钱掰开花。

　　一家人沉浸在幸福的团聚中。爸爸打开破旧的黄色帆布包，从里面取出来两双鞋，“这是在城里地摊上买的两双洋鞋，一双是球鞋，一双是皮鞋”。我的眼神顺着爸爸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看过去，一双发黄的高腰球鞋，和一双棕色的半高腰上面长满细毛毛的鞋子，我想，这一双一定就是皮鞋了。因为哥哥有病不经常出门，爸爸把球鞋给了哥哥，弟弟闹得不行，爸爸摸着弟弟的头笑呵呵地说："这个鞋子穿不坏的，特别结实，等你长大了哥哥让给你穿好不好？”妈妈顺手给弟弟塞了个苹果。哥哥憨憨的笑着，小弟也独自享用自己的战利品去了。我小心地接过爸爸手里的皮鞋穿在脚上，这才发现，这双皮鞋比爸爸的鞋子还要大些，而且少一根鞋带。后来妈妈给我找了一根扎麻袋用的绳子，两双鞋带，才算装备齐全了。在地上走两圈，虽然十分沉重，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在以后每天上学来回六公里长的路上，这双皮鞋一直陪伴着我。看着老师同学异样的目光盯住我这一双大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是在羡慕，心里美滋滋的。后来我见到有几个同学的皮鞋和我的不一样，才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一样的是，它们都是皮鞋，但都比我的皮鞋高级。

　　转眼又是一个春天。在一次上体育课的时候，练习跳高，因为只有一个沙坑，同学们比较拥挤，我就和几个调皮的男生去跳乒乓球案，轮到我跳的时候，我用足全身力气纵身跃起……那时候的乒乓球案不像现在是轻质材料做成的，而是九十度棱角的水泥板，结果我没有跳过去，小腿迎面骨硬生生地撞在乒乓球案上。我咧着牙齿用手紧紧按住右腿的迎面骨，看着血慢慢从我手指渗出。有个同学解下自己的裤带帮我把伤口扎住。后来自然也少不了老师的“教导”，老师勒令我上体育课不能再穿这双“大头鞋”。对于我来说，那就是一次意外，在没有体育课的日子里，“大头鞋”依旧陪伴着我，心想，快点长大吧，过几年“大头鞋”也就不大了。

　　转眼间到了炎热的夏季。田野上绿油油的麦子，黄灿灿的油菜花，还有一片片的果园青果挂满枝头。这些熟悉的村庄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路上的行人也多了，有许多新鲜事物不经意间就会进入自己的视线。而我们家的情况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哥哥的病情越来越糟，爸爸一个人辛辛苦苦的收入也只能勉强维持。

　　就在这个处处充满生机的夏季，我永远地告别了学校，把所有五彩斑斓的梦深深地埋没在了心底。我还没有来得及，哪怕到城里的高中学校去看一眼也行。同学们眼中的“高才生”、“诗人”，我心中至今仍然有不能释怀的委屈……16岁的我背负着沉甸甸的使命走进城里，加入到打工的行列。

　　命运总是在无奈中充满离奇。打工不到一年，诸多原因，我放弃了工作，做起了小生意，17岁那年我就在宝鸡花了45元钱买了一双新皮鞋，黑色牛皮质底，脚面半露，感觉非常时尚，流行的名字叫“板鞋”。19岁以前我已经有了两万元入账，在那个还不是很发达的地区。我的头上顶着万元户的“美誉”，现在想来的确有点忘乎所以。

　　从我穿上“板鞋”以后，我的父亲就再也没有出门打过工，弟弟也顺利地读完了大学。

　　以后再也没有看见过那双“大头鞋”，被丢了，或是卖破烂了。我也再没有在父母面前提起。沉甸甸的“大头鞋”却依然钉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