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让张艺谋心痛的舞蹈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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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北京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盛况空前，让全世界叹为观止，人们为总导演张艺谋打了满分。但在8月9日召开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之中国元素”新闻发布会上，张艺谋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自己不能给自己满分，因为开幕式演员中有一位受伤了，她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张艺谋所说的受伤演员，就是中国著名青年舞蹈家，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原定的独舞《丝路》的A角演员刘岩。

　　飞天女突然坠地，张艺谋揪紧了心

　　2008年7月27日晚，国家体育场“鸟巢”正在进行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文艺节目的排练。总导演张艺谋坐在演播厅，两眼盯着排练场面。

　　20点25分，节目演到第四部分“丝路”。伴随着典雅的音乐，演员们举起一张“大纸”前行。“大纸”上面，开始了整个开幕式惟一的一段独舞。这段独舞表演，由北京舞蹈学院26岁的青年舞蹈家刘岩担纲。刘岩是经过层层筛选后由张艺谋拍板定的独舞Ａ角。

　　刘岩虽然年轻，但成绩斐然。2001年，年仅19岁的刘岩获得“荷花杯”全国舞蹈大赛银奖。2004年，她以独舞《胭脂扣》获第六届全国舞蹈大赛金奖。2005年，以独舞《桔子红了》获“荷花杯”全国舞蹈大赛金奖。2007年又在中国“文华奖”中，以主演舞剧《筑城记》和《红河谷》荣获惟一双奖。同年，代表中国参加首届亚洲青年艺术节获金奖第一名。多年来，刘岩演遍各国，在法国、意大利、俄罗斯、日本等地，她的演出好评如潮。

　　刘岩舞姿翩跹，衣裙飘逸，彩绸飞舞，俨然就是敦煌壁画里的“飞天”。刘岩用独特的肢体语言完美地表现出丝路西域那古典的诗情画意。张艺谋露出满意的目光。但就在这个时候，刘岩在舞动中跳往另一个平台，竟意外地从3米多高的地方掉了下来！“啊，天！”张艺谋的眼睛睁大了。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人们惊呆了。演播厅的气氛仿佛凝固了。张艺谋蓦地站起身，“快，快，”他和张继钢一起向现场奔去。

　　演员们有点乱，他们关切地围在刘岩身边。拨开人群走进去，张艺谋看见了刘岩，她躺在地上，身体在痛苦地扭动。

　　“车台提前撤出了！她的左脚刚踏上，右脚踩空，是仰面摔下来的，背部正好摔在了轨道上！“有人急急地报告。

　　张艺谋本能地把手伸向刘岩，却又缩了回来。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对刘岩有恰当的帮助。“紧急救护！快送医院！“他大声喊道。

　　“来了！”急救室人员紧急赶到。他们对刘岩做了迅速简单的处理，立即把她送往解放军306医院紧急抢救。

　　“请尽最大努力抢救！”张艺谋对医院的领导说。306医院的领导和专家们紧急会诊，初步诊断是第11胸椎骨折，神经受创，必须马上手术。

　　张艺谋脸色凝重地看着刘岩被推进手术室，心里在默默地说：“刘岩，你可要坚持住啊！”

　　刘岩躺在医院里，张艺谋不尽的牵挂

　　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运营中心的灯光直亮到凌晨三点。奥组委官员、张艺谋和他的助手们紧急开会，对排练和演出安全问题进行紧急会商，对最容易出意外的环节，加大监督检查力度。最后，由于刘岩受伤，“丝路”独舞演员由B、C备用演员顶上。

　　这一宿，张艺谋回到家根本没睡。虽然他这两三年来为了奥运开幕式常常熬通宵，但心情从来没有这么沉痛和沮丧过。他内疚、自责。他几乎每天都对各部门负责人强调安全问题，一个小小的失误就造成严重的损失，演员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多么残酷的现实！

　　28日早晨，306医院对刘岩七个小时的大手术终于结束。工作人员从医院带回来消息说：医生的确切诊断是第11胸椎严重错位，神经遭到严重损伤。手术后刘岩虽神志清楚，但她的下半身无任何知觉。这是所有人都担心的，更是张艺谋所忧心的，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个事实。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无任何知觉？你再说一遍？”在工作人员对医生的诊断进行再次叙述后，张艺谋把头低了下来：“啊，刘岩……”在彩排进入最紧张的时刻，演员出现这样的重大意外，无论对演员本人还是对工作，都是极大的损失。而作为这个群体的领导者张艺谋，任何人发生的不幸都是他的不幸。而年轻的刘岩就这样断送了艺术生命，张艺谋怎能不痛彻心扉！

　　张艺谋想起，他是在今年一月第一次见到刘岩的。那时奥运会开幕式办公室通知了一批有实力的女舞蹈演员前来为《丝路》这个独舞节目试镜。经过好几轮的筛选，最后留下了几个最优秀的，刘岩是其中一个。刘岩表演了舞蹈《胭脂扣》，她对剧情和人物的把握很到位，她的双腿功力深厚，给人深刻印象。但当时还没定谁是Ａ角。直到6月中旬，张艺谋再看刘岩表演的《丝路》，她把丝路舞娘的形象演绎得出神入化，让他非常满意，当即就说：“A角就是她了。”当得知自己成为A角时，刘岩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张艺谋想起来，在刘岩刚到剧组不久，他好像批评过她一次。那次丝路音乐响起时，刘岩出场晚了一会，张艺谋当即发火，当着这么多参演人员的面，从来没被人这样训斥过的刘岩，满脸通红。现在想起来，她一个女孩子，应该觉得很丢面子吧。看得出刘岩的自尊心很强，此后工作起来特别认真，再也没有一次迟到的事情发生，无论刮风下雨，每次张艺谋到排练现场都能看到她，她从来没有缺过席请过假。

　　非常疲惫却又无法入睡的张艺谋，脑海里不断闪过刘岩的影子。“有一次她摔倒我还扶过她。”那是排练结束了的时候，他站在走廊跟张继刚说着话，刘岩走过，大概是往休息室去卸装，刚到他身边竟摔倒了。原来她的长裙被一个演员不小心踩住了。张艺谋一个急转身把她扶了起来：“摔坏没有，走路的时候你还是把裙子提起来吧。人多容易出错。要是天天被人踩裙子你得天天摔呀！”说得周围的人笑起来，刘岩也被逗笑了。

　　前不久刘岩对张艺谋提起过，《纽约时报》总部派记者采访她，约好在奥运会开幕式后做一个整版的访问。九月份她要在国家大剧院表演舞蹈，十月份还将到美国进行系列巡演。“一个年轻的舞蹈家，现在竟躺在医院里。想想她的后半生，她付出了怎样沉重的代价！唉，如果当时我去嘱咐一点细节，意外就可以避免。有很多事情心里过不去，总觉得工作没有做好啊。”张艺谋辗转反侧，心里自责。

　　30日晚上彩排结束后，张艺谋和助手们总结布置，在办公室又忙到次日凌晨。终于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张艺谋又想起了刘岩。他决定到医院去看看她。当他来到306医院骨四区刘岩病房门口的时候，才猛然发觉病区那么静。他看了一下表，原来已是凌晨三点了。他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医院。“哪有这个时间来看病人的。”

　　离奥运会开幕只有几天的时间了，苦于没有分身术的张艺谋每天都要给刘岩打一个电话：“刘岩，今天怎么样？你很坚强，你是好样的！大家都想你。你要快点好起来……”

　　在刘岩病榻前，张艺谋为她流泪

　　8月5日那天，在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运营中心三楼，张艺谋在他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跟各负责人开会。

　　当各路人马领衔而去，繁忙的会议室暂时安静了下来。张艺谋还坐在那里，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略略舒了一口气。他瞥见墙上“祖国利益高于一切”的口号，心想今晚的彩排可以看到几年来工作的最高成果，它跟3天后的正式演出没什么两样。“应该可以向党中央向全国人民作个交代了。我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他喃喃地说。

　　想到每天全国各地很多电话打来，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支持他，信任他，给他很高的期望，他心里暖烘烘的。他是懂得感恩的人。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成功了，就是他对所有关心他支持他爱他的人的感恩。他想到刘岩，给她打电话：“刘岩，做完开幕式我就去看你。”他又打电话给相关的工作人员：想知道为刘岩寻找的名医、全国运动损伤的权威人士、脊椎专家张秋林怎么说？

　　很快，工作人员把张秋林的电话拨通了。张秋林说：“刘岩的伤势非常严重，除非她特别幸运，否则高位截瘫、下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刘岩伤的是11椎，影响到的是肚脐这个高度平面以下人体的感觉和运动，还包括大小便。以后她可能连大小便都无法自主进行了。”

　　张秋林还说，如果在手术后，刘岩的下肢能动一点点，甚至是有点知觉，那么说明椎体错位不严重，经过手术和解压固定，康复还有希望。这个康复也只限于能走路，想向正常人一样跑、跳，也不大可能了。最好的情况是神经一点都没伤到，但是那样康复以后，要作出高难度的舞蹈动作也没什么希望了。

　　张秋林的话让张艺谋心情沉重。看来“飞天女“重新飞起来是不可能了！他又给刘岩打了一个电话，对刘岩说：“小仙女，我找权威专家问过了，你站起来不是问题，只是需要时间，我可等着看你跳舞呢……”张艺谋说了句善意的谎言，心里酸酸的。

　　开幕式成功了，博得国内外无数的赞扬声，张艺谋是欣慰的。“我不用为躲避国人的唾骂而到太平洋的海岛上去放逐自己了。”他开自己的玩笑，“但我也不会范进中举那样，我知道自己的位置。如果开幕式的成功是一块金牌，那它属于我的整个团队。”他把副总导演陈维亚和张继钢找来：“一定要去看舞蹈演员刘岩。”

　　8月11日下午，张艺谋、陈维亚、张继钢一行来到医院看望刘岩。刘岩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眼睛还是那么明亮，精神状态不错。刘岩看见几个导演的第一句话就说：“我挺想你们的。”话未说完，泪早已流了出来。

　　看着曾经像燕子般快乐飞翔的女孩，如今折翅受伤困在病床上，泪眼婆娑，令人怜惜，张艺谋的内疚、自责和伤感同时涌上心头，泪水便在眼里打转，只是他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他用力地握着刘岩的手：“大家都很想你，都在等着你站起来。”

　　陈维亚也把手伸过去，跟张艺谋一起握着刘岩的右手：“刘岩，大家真的很想你。”张继钢则在病床的左侧，握住了她的左手：“刘岩，我们会记住你。全国人民都会记住你。”此时，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的三个大导演，同时握住了刘岩纤细的双手，给她最为诚挚的鼓励，她止不住自己激动的泪水。

　　三位导演们给刘岩带来奥运会开闭幕式运营中心领导对刘岩的高度评价。认为她在开幕式工作期间表现突出、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累，始终把‘祖国利益高于一切’放在心上，以实际行动完成好每一次表演，受到了领导和全体工作人员的一致好评。这让刘岩和她的父母感到欣慰。

　　为了让沉闷的气氛轻松起来，张艺谋给医生护士们“送礼”，他把带来的几个有着开幕式导演们签名的小册子，送给了他们：“你们可要多多关照我们可爱的‘小仙女’啊！她将来还要飞天呢！”

　　张艺谋转头对刘岩说：“刘岩，你为奥运会，为国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让我十分痛心！我们感谢你，国家感谢你，希望你积极配合治疗，早日康复。”然后，他把自己题词为“刘岩，全世界都祝福你！”的开幕式纪念册赠给刘岩：“在开幕式中，我第一个要感恩的人是你，你把一切都给了开幕式，你是英雄！”

　　张艺谋翻开纪念册的扉页，把他写给刘岩的一段话朗读出来：“刘岩：在对开幕式的一片赞扬声中，我永远不能忘记你舞动的身影，你是我心中最深沉的痛，你是我心中真正的英雄！如果能看到你重新站起来，比任何赞扬声都让我快乐、激动！会有这一天！刘岩，坚持、坚持啊！”张艺谋读完，声音哽咽了，泪水终于奔涌而出。

　　张继钢也朗诵了他给刘岩的题字：“今天是中华民族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今夜北京上空绽放的礼花笑脸就是你的灿烂的笑容！中华民族不会忘记为奥运会开幕式做出巨大贡献的刘岩！”

　　面对三位大导演真挚的情感表达，刘岩感动地表示：“请你们放心，我会坚强面对，同时也会积极配合医生治疗。你们给世界创造了一个奇迹，我也要为你们三位老师创造一个奇迹。为了奥林匹克而倒下，我不后悔，我会将另一种美丽传扬下去。”

　　陈维亚动情地对刘岩说：“等你站起来，重返舞台时，我第一个给你编个舞蹈！”

　　张继钢此时也眼含泪水，他紧接着陈维亚的话：“那我就是第二个为你编舞的人！刘岩，奥运会开幕式这个节目，你是永远的A角！我们将在奥运会开幕式的节目单上永远保留你A角的名字！”

　　张艺谋握着刘岩父亲刘建国的手说：“是我没照顾好刘岩，这将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刘建国流泪道：“女儿从小就不甘心落后，意志坚强，我相信她会面对自己的现状，重新设计将来的人生之路。”接着，刘建国告诉张艺谋，虽然刘岩人在医院，但是心还在开幕式上。

　　8月8日奥运会开幕式那天，躺在病床上的刘岩异常兴奋，她忘记了身体上的痛苦，滔滔不绝地跟父母说话。她把开幕式的每个节目都说了一遍，还把一些有趣的事讲给父母听。看着女儿热烈的目光，刘建国和王敏就忍不住要掉眼泪，他们感受到了女儿对那段生活的眷恋和渴望。此刻，他们多希望能有回天术，让他们的宝贝女儿重新登上舞台，展现她美丽的身姿啊。

　　傍晚时分，刘岩的病房里显得有些沉闷，她一会就问问爸爸几点了，刘建国也知道此时女儿在想着什么。20点过8分的时候，刘岩说：“爸，把灯关了吧，我想看看外面的焰火。”

　　鸟巢里，万人攒动，世界各国的人们也在电视机前观看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壮观的场景。只有刘岩一家人在黑暗的病房里等待着焰火的绚丽绽放。“现在应该是表演《丝路》了”，早已把每个细节烂熟于心的刘岩突然的一句话，让早已在默默流泪的父母哽咽抽泣起来，曾以女儿能在开幕式上的独舞表演而自豪的父母，一直盼望着这个日子的到来，可现在却是在医院里度过这不平凡的夜晚。泪水肆意地从刘岩的眼角流到了枕头上，在她的脑海里全都是自己在开幕式节目中挥舞衣袖、翩翩独舞的情景，还有无数双眼睛在观看她的表演，在为她鼓掌、喝彩……

　　刘岩从艺17年来，她攀登了一个又一个艺术高峰，一步步走向辉煌。但现在，26岁的她又面临着一个新的挑战，很显然，这个挑战要比跨越任何一个艺术难度都来得更加艰难、更加漫长。人们都希望她像岩石一样坚强，希望奇迹发生，祝愿她能重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