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里当治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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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遇到真狗屎

　　前年初夏，我在深圳一家工厂打工，不小心砸断了右腿，治愈后成了瘸子，无奈只得回家乡务农。没多久，村民选我当治保主任，我在部队当过侦察兵，有机智谋略。上任之后不负众望，工作干得比较出色，村里的治安比以前好多了。但是有一个特殊人物，让我颇费了几番心思，才治服了他。

　　此人名叫阳孝松，三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条。他好吃懒做，喜欢诈人讹人，歪点子不少。他的所作所为影响了村里的安定环境，但他未触犯法律或违反治安管理条例，不好处罚，更不能拘留。对他批评教育，他翻着白眼，仰起脖子，对我不屑一顾。村人讨厌他，都叫他“阳烂痞”。

　　这天上午，园塘小组组长打电话找我，说他们组发生了纠纷。我赶了过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头发蓬乱、浑身透湿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哭嚎，好几位老妪围着她相劝；一个中年男子则怒容满面，被几位村民强拉回家去。

　　我一了解情况，原来中年男子我认识，叫李水成，在广东打工，由于文化不高又没有技术，收入不多。那妇人是他老婆叫席团秀，因为婆母多病需要侍奉，她没有随夫外出。李水成这次回家，闲着无事，阳烂痞找他玩扑克赌输赢。条件是，他输一次交现金200元，阳烂痞输了不出钱，待结束时尝狗屎。李水成感到好奇，便同阳烂痞玩了起来，不到两个钟头，李水成输了五次，把打工带回来的1000元都输光了。阳烂痞也输了两次，他真的尝了狗屎。席团秀见丈夫把辛苦赚来的钱输给了别人，顿时同李水成吵了起来。李水成输了钱本来心里就不痛快，此时见老婆吵闹，一气之下打了婆娘一个耳光。席团秀一时气不过寻短见，纵身跳塘，幸好被人及时拉了上来。

　　我劝慰了一阵席团秀，又找李水成谈了半天，估计他们夫妇不会再发生大的矛盾，便离开了园塘组。回来的路上，我边走边想：这次纠纷的起因是阳烂痞，他同别人打赌，输了尝狗屎。这事我已听说过好几次，不少人亲眼见过他吃狗屎，他赢钱别人也心服。难道他真的敢尝狗屎吗？又去找和他打赌的村民详细了解情况，终于找到一个疑点，那就是阳烂痞每次赌输了，尝狗屎都是在他屋后的菜园里，在南瓜叶或白菜叶上经常有一堆狗屎。他养了一条狗，说是这狗习惯在这地方拉屎撒尿。莫非他在这狗屎上做了手脚？

　　这天傍晚，趁阳烂痞不在家，我悄悄绕到他屋后的菜园里，看到南瓜叶上真的有一堆狗屎。我蹲下身子去闻，奇怪，一点臭味也没有。既是狗屎，怎能没有臭味呢！我用手指头抠了一点放到鼻子下，也嗅不出臭味来。我把抠下的一点大胆放进嘴里试尝，不觉大惊，这根本不是狗屎，很可能是用糯米掺黑豆汤造假的，它的外形、颜色与真狗屎别无二致。这时，我什么都明白了，显然这是阳烂痞造假狗屎，随时准备同别人赌博用的。

　　回到家里，我叫妻子煮了糯米饭，又熬了黑豆汤。妻子问我怎么突然想起要吃这个，我笑而未答。我将糯米饭和黑豆汤拌匀，然后放入塑料袋内，剪个小孔，用手挤压，果然与阳烂痞的“狗屎”十分相似。我家也养了一条小狗，我给它吃糯米饭拌黑豆汤之后，小狗拉的屎与我做的“狗屎”难辨真假。于是我每隔两天偷偷地去阳烂痞的菜园，把假狗屎端掉，换上真狗屎。

　　这天，阳烂痞又一次同别人玩扑克赌输赢，输了他又到屋后的菜园里尝狗屎。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次遇上了真狗屎，当狗屎进了他嘴巴后，一股恶臭让他顿时狂呕不已。以前他尝“狗屎”也装得痛苦不堪，这次却是动真格，恶臭搅得他肚内翻江倒海，吐了一大堆。众人既奇怪又好笑，他们哪里知道其中的奥妙。当园塘组的组长说起这事时，我笑得前俯后仰，当然这是不能透露真相的。

　　阳烂痞破例把赢别人的钞票退了，自此以后，他再不敢同别人玩扑克赌钱了，因为他知道已经有人识破了他的把戏。

　　二、吃个哑巴亏

　　我当村治保主任大半年了，元旦前夕，乡政府召开治保工作会议，总结经验，评比先进。第一轮提名先进有我们村的份儿，我心里很高兴。殊料，表决时半途杀出个程咬金，邻村的治保主任老张提出，前些时候，他们村有四个打工妹从我们村路过，每人被阳烂痞诈去了20元钱。

　　老张当众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阳烂痞家住在村公路旁边，他的房前有一株很大的柑桔树，枝繁叶茂，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柑桔，成熟了他也不摘，留在树上惹人口馋。这天，邻村四个在镇里打工的妹子下了公交车，打阳烂痞家门口经过。忽然天空乌云翻涌，一会儿便下起雨来，姑娘们没带雨具，便钻进屋檐下避雨。这柑桔树离地面不高，一伸手就可以摘到柑桔。姑娘们见屋檐太窄，索性躲在柑桔树下，叽叽喳喳议论树上的柑桔，有的说酸，有的说甜。姑娘们的议论惊动了在房子里的阳烂痞，他咧嘴笑了。不一会云开雨停，姑娘们迈步走了。阳烂痞走出大门，摘了一只柑桔，剥了皮往嘴里塞。吃完后，他拿着柑桔皮追上了前面的姑娘们，说：“各位美女，刚才你们在树下躲雨，合伙偷吃了我的柑桔。按照树上挂着的牌子写的规定，你们之中谁摘了得罚20元钱！”

　　姑娘们一听，纷纷争辩：“我们只是在树下躲雨，根本没有偷吃过柑桔。”

　　“谁偷了东西会承认呢？我还在地上拾到柑桔皮哩！”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柑桔皮。

　　姑娘们仍然一口咬定谁也没有偷吃柑桔。阳烂痞嘿嘿一笑：“你们偷没偷吃柑桔，有办法分辨出来，我也不能随便冤枉你们。这样吧，我的柑桔又酸又甜，只要我用舌尖在你们每人嘴唇上一舔，有没有柑桔味，立刻便知。”

　　姑娘们的脸刷地红了。光天化日之下，让一个陌生的男子汉亲嘴，羞死人了，她们谁也不愿意，谁也没有说话。

　　阳烂痞见姑娘们不吱声，知道她们不是“泼辣货”，更加放肆了，说：“你们既然不愿让我分辨，又没人承认，那就是偷吃了柑桔，只有破财消灾了。”

　　山沟里的妹子性情温顺，又极爱面子，她们有口难言，没办法，每人交了20元钱。

　　上任之前，我就听说过阳烂痞利用柑桔诈人的事，本村也有好几个胆小怕事的妹子上了他的当，现在本村的人不去惹他，他又诈外村的人了。阳烂痞把评比搅黄了，先进泡了汤，我又气又恨，心想非得治治他不可！

　　怎么个“治”法呢？我好几天都想不出主意来，这样的混混既不能罚他，又不能伤他。这天，我去窗台给仙人掌浇水，不小心撞着了刺，又痒又痛。刺很小，怎么也挑不出来，但无大碍。这时我忽然灵机一动，有办法治阳烂痞了。

　　正好我的外甥女芳芳从省艺术学院回家度寒假，她是表演系的，性格开朗，喜欢搞恶作剧。她来看望我，我便把惩治阳烂痞的巧计告诉她。她很有把握地说：“舅舅，没问题，算是我演出一个小品吧。”

　　快要吃晚饭时，芳芳出去一个多小时回来了，人未进门，她就“吃吃”地笑个不停。笑够了，我问她：“你的‘小品’演得怎么样？”芳芳说：“很成功！”接着她把经过说给我听。

　　芳芳故意从阳烂痞家门口经过，见他坐在堂屋里，装作没看见，伸手摘了一只柑桔，剥了皮送进嘴里，边走边吃，连声叫道：“好甜呀好甜！”阳烂痞听见了，立即冲出大门，大步追过来。芳芳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知道是阳烂痞来了，忙把柑桔皮抛进小溪里。

　　阳烂痞一见，大喝道：“喂，你偷吃我的柑桔！”芳芳故作惊讶道：“没有呀！”“刚才我明明看见你在吃柑桔，你赖不了！”“也许你是看花了眼吧。”阳烂痞火了，故伎重演：“不承认也罢，我有办法检验。让我舔一下你的嘴唇有没有柑桔味，就能分辨出来。”芳芳说：“这不行，那多难看。”阳烂痞说：“不行就得交罚金20元。”“这样吧，我戴上口罩，让你分辨吧。”芳芳说。阳烂痞一笑：“美女，隔了几层纱布，是辨不出来的。”芳芳说：“我的口罩很薄，就一层纱布。”阳烂痞让步说：“好，那就‘隔靴抓痒’吧。”

　　芳芳戴上口罩，阳烂痞乐透了，立即上前去舔。芳芳嘴唇一努，阳烂痞霎时痛得嗷嗷叫：“你使坏！你这害人的妖精！哎哟哟……”

　　原来芳芳的口罩是我给她的，那上面黏着不少仙人掌的刺，刺进了阳烂痞的嘴唇，那种“味道”可想而知。我听后也笑个不停。妻子用手指戳着我的额头，嗔道：“没想到，你的鬼点子蛮多哩！”我笑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阳烂痞吃了个哑巴亏后，不敢再用柑桔诈人了，第二天，便把一树熟透了的柑桔摘下卖了。

　　三、“机关”被识破

　　春节过完，新学期开始了。阳烂痞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台游戏机，用一张桌子摆在村小学大门对面的树下，吸引小学生去玩游戏。这些小学生大都是留守儿童，口袋里都有些压岁钱，他们毕竟是未成年人，管不住自己，加之阳烂痞用钓鱼的方法，先下“诱饵”给一点“甜头”，待孩子们迷恋上了，他便“收网”，没有一个孩子不输钱的，有的甚至把早餐钱省下来玩游戏。爷爷奶奶外婆外公隔了一代管不了，只有跑来向我告状，请求没收游戏机。学校的老师也对我说，自从有了游戏机，不少学生迟到早退，有的学生成绩明显下降，强烈要求村里取缔。

　　我感到问题有些严重了，可是没收阳烂痞的游戏机，似乎又没有太多的理由。于是我找到他，教育他别影响孩子们的学习，把游戏机撤掉。阳烂痞翻着白眼振振有词地反驳：“我又没有强迫学生来玩游戏，是他们自愿来的，愿打愿挨，国家卖彩票不也是这样吗？再说孩子们老是读书也烦，放松一下，开发智力也有好处嘛！”

　　我知道，对于他这种人，正面说服教育不可能有效果，只能采取“特殊”措施。于是，我开始研究阳烂痞的游戏机，亲自去玩了两次，但都赢了。这就告诉我，游戏机的输赢他完全能够掌控，怪不得他在桌子下面前、左、右三方都用胶合板钉住，只有后方供他放脚。我断定“机关”一定设在桌子下面，由他一只脚把握，只需往下一踩，一元钱的硬币便掉进了洞里。孩子们单纯幼稚，自然不知道阳烂痞在下面暗设“机关”，所以输多赢少。

　　这天早晨，我又来到村小学大门口，等着欣赏自己的“杰作”。7点多钟光景，孩子们陆续来了，围着游戏机玩，也有旁观的。顷刻间，只见阳烂痞连同他坐的凳子翻倒在地，他的右脚还套在“机关”的绳子上没抽出来。孩子们一见，顿时大嚷大闹：“骗子！大骗子！”“死坏蛋！骗我们的钱。”

　　孩子们识破了阳烂痞的“机关”，明白老是输钱是他用脚在桌子下面搞的鬼。他们愤怒地从地上抓起碎石、泥块，雨点般向阳烂痞砸去，直至自习钟声响起，才一窝蜂似的跑了。

　　阳烂痞为何会突然翻倒在地，暴露了“机关”呢？这便是我昨晚的得意之作。昨夜天空闷雷响个不停，我知道天要下雨，便连忙起床，带着锄头和手电，直奔村小学对面的树下，在阳烂痞每天坐的地方挖了个一尺深的小坑，上面用几根树枝支撑，然后盖上泥土恢复原样。夜里下了雨，使我动过的地方没留下任何痕迹。

　　清晨，阳烂痞照例挑来游戏机和桌凳坐在老地方，他的右腿往套绳一压，因用力过重，把小坑压塌了，阳烂痞岂有不被摔倒在地之理！

　　孩子们识破了阳烂痞的“机关”，从此再也不去玩游戏机了，阳烂痞只得灰溜溜地收摊了。

　　四、难洗满面羞

　　阳烂痞是30岁的光棍汉，哪只猫不贪腥呢？他这种人，村里的堂客们谁也瞧不起，躲避还来不及呢。有人说阳烂痞一心想着村里的桂花，做梦都和她缠绵在一起。桂花三十出头，颇有姿色，人又大方活泼，一颦一笑，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十分迷人。她的丈夫在省城一家出租车公司工作，难得回来，因为独生子在乡中学住校读书，因此一人在家独守空房。

　　这天上午我在村部值日，桂花来到办公室，哭着对我说，她没法过日子了。我大吃一惊，忙问：“什么事这样严重？”她收住泪，吐出一肚子的苦水。

　　原来，这段时间，阳烂痞经常三更半夜到桂花家门口敲门，拍窗，叫她开门让他进房。桂花的家比较偏僻，又是一栋独立院子，她吓得心惊肉跳，常做噩梦。阳烂痞见桂花不开门，便从门缝里塞下流纸条。她说着随手拿出一沓纸条给我看。

　　第一张写着：“桂花桂花我想你，铂金项链已准备。赶快下床把门开，定有收获不吃亏。”第二张写着：“桂花桂花我喜欢，紧闭门窗心太狠。好花从来不常开，错过缘分后悔晚。”够了，我不想再看了。

　　桂花恳求道：“田主任，你人聪明，办法多，请帮我治治阳烂痞，让我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我答应了她的请求，说：“你别着急，也别害怕，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三天之后，我打电话把桂花叫到村委会办公室，把我想出的计划告诉她。桂花听后笑着表示一定配合好。

　　没过多久，桂花找我说：“田主任，你真是神机妙算，色狼完全按照你的计谋钻进了圈套。”接着她说了事情的经过。

　　这天赶集，桂花从小镇上回家，阳烂痞见前后无人，快步赶上桂花，嬉皮笑脸地说：“桂花，听说你丈夫在省城混得不错。男人有钱就变坏，他早就同别的女人睡在一块了，哪还想着你呢！”桂花佯装唬着脸道：“你胡说八道，我丈夫不是那种人！”“我知道你男人正派，可是人在外面，身不由己啊！只怪大城市狐狸精太多了。”

　　阳烂痞见桂花没吱声，知道她相信了他的鬼话，色胆就大了，小声说：“桂花，我想你想得神魂颠倒，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你就答应我吧！今晚过来陪陪你！”桂花沉默一会，装作不好意思地说：“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好好好，那就一言为定！”阳烂痞高兴极了，他知道干这种事，有了一回就有第二回……

　　晚上，桂花把后门的门板推开一小半，上面搁上一盆脏水，下面平放着两块强力粘鼠胶。快到深夜了，别人都已进入梦乡，她壮起胆子立在窗户边。没多久，她见屋外有烟头一闪一闪，那是阳烂痞约定的暗号。桂花心里忍不住暗暗发笑，这条色狼上钩了。

　　阳烂痞压抑着心中狂喜，蹑手蹑足走到桂花家后门边，按照桂花的吩咐，脱掉凉鞋，以免进屋弄出响声。他光着脚板进了后门，推开虚掩的门板，正要往里钻，一盆又臭又腥的脏水猛地泼了下来，正好淋在他的头上，两只脚板同时被什么东西粘住。紧接着桂花一边敲响脸盆，一边大喊：“抓贼呀！抓贼呀！”

　　几家近邻听到桂花的喊声，从梦中惊醒，纷纷操起棍棒，赶过来帮助桂花抓贼。幸亏天很黑，阳烂痞跑得又快，老人和妇人追不上他，让他逃过一劫。

　　我听完桂花说的故事，笑了好一阵。接下来我把桂花提来的阳烂痞的那双凉鞋吊在村委会门前的树上，大声对众人说：“昨晚你们组来了一个贼，好在被大家赶跑了，但他留下了一双凉鞋。这贼肯定是本村的，要查出他也不难，因为他两只脚板上有黑色的粘鼠胶，一两天内是洗不掉的。”众人自然心知肚明，朝着阳烂痞的门口努着嘴，议论纷纷。

　　过了两天有人告诉我，阳烂痞这两天一直闭门未出。我突然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要是他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那可不得了！我赶紧来到他的家，连叫几声：“阳孝松，快开开门，我有事找你。”见没人应，我吓坏了，仔细一瞧，大门锁上了。这时隔壁的老太婆过来告诉我，今天大清早，阳孝松背着行李袋南下广东打工去了。我一听，松了一口气。他肯定是因为桂花的事羞于见人，一走了之，但愿他在外一切顺利。

　　尾声

　　新一年春节来临，村里在外打工的男男女女大多回家过年了。但阳孝松却没有回来，我心里生出几分牵挂。我问了几个同在广东打工的人，他们说，阳孝松在外面找到了工作，他如今自食其力走上了正道，混得还不错呢。我感到欣慰，对他说：“回去见到他代我问个好，愿他浪子回头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