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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得让人窒息的冬天,弹尽粮绝生死存亡的战场,怎样才能找到——
这是个寒冷得让人窒息的冬天。刘柱子带领虎八连的战士和国民党的精锐部队精五团展开正面交锋。
消耗战打了十几天,虎八连与精五团的战士都已经筋疲力尽,现在战士们最想做的事就是吃一顿饱饭,再好好睡一觉。
每隔十几天,国民党就会派飞机空投给精五团粮食补给,但每次僧多粥少,国民党士兵常常为了多分一块馍馍争得脸红脖子粗,有时候还会动起手来,指挥官不得不朝天鸣枪来警告。虎八连的情况要好一些,战场后方有个“牛疙瘩”村,村民每天都会自发地用小推车给虎八连送吃送喝,虽然饭菜不是太可口,但能在这荒山野岭吃上顿饱饭,本身就算是件幸福的事。
这一天,下起了鹅毛大雪,方圆几十里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积雪已经过膝。按平时,太阳偏西的时候,村民就已经把热腾腾的饭菜送来了,今天却迟迟还没送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村民李大脑袋终于挑着一个担子来了,寒冬腊月这么冷的天,李大脑袋却累得满头是汗,他用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刘连长,雪没了膝,送粮的路被封死了,有一段路特别窄,刚够一个人过,这鬼天气,要是一个不留神,脚一滑跌到山下就没命了。乡亲们都不敢走这条路,这路我熟,闭着眼我都能遛几圈,所以这几天我给大伙送吃的。”
警卫员小锁子瞅瞅担子的粥桶与放馒头的筐,咽了口唾沫:“李叔,就这点?大伙不够啊。”李大脑袋脸憋得通红:“我就这力气了,再多挑不了了,送饭的路来回有十好几里,跑两趟就天黑了。大伙将就一下吧,等天放晴了,村民们就送菜,想吃什么大伙说。”
寒风放肆地刮着,刘柱子摸摸受伤的左腿,疼得冷汗都下来了。小锁子直咧嘴:“刘连长,咋样?疼不?”刘柱子咬咬牙:“不疼,疼个球,跟蚊子咬了一口一样。”小锁子眉头紧皱:“还不疼呢,我看了都眼晕。娘的,国民党的枪法不准,子弹却飞到你的腿上。”
刘柱子紧紧衣领,吃力地挪了挪受伤的腿,他低声对小锁子说:“你瞅这鬼天气,就算敌人杀不了我们,老天也把我们给收拾了。上面下来精神,说最好不动一枪一炮把对面的兄弟给争取过来。”
小锁子小脸红到脖根:“你还叫他们兄弟?真要是兄弟还会给你一枪吗?你说怎么争取过来?”
刘柱子苦笑:“我们都是兄弟,只是他们走错了路。他们和我们一样,现在已经没力气再打仗,他们的伙食比我们差很多,吃个饭都会动粗互相抢,我们可以给他们送饭,让他们知道我们这里有吃有喝,让他们放下武器。”
这一天,李大脑袋又挑了一担子饭菜。刘柱子匀了一半给战士们吃,另一半叫小锁子把饭菜送到两军的中间。小锁子哪能同意,歪着嘴说:“刘连长你不是开玩笑吧?这几天大雪封山,送来的饭菜战士们都不够吃,还要留一半给对面的白眼狼,你想把他们喂饱了,等他们有力气了好打我们啊?”
送菜的李大脑袋也直咧嘴:“刘连长啊,我是在阎王眼底下给战士们送菜,一不小心就会滑到山下去丢了命,您却把菜给他们?乡亲们知道了还不挑我的筋、扒我的皮?乡亲们为什么给你们送吃送喝,还不是想让你们为民杀敌!”
第二天,刘柱子不顾大家反对,手里拿着几碗饭菜,带上小锁子匍匐着把菜放在两军正中间。刘柱子向对面的精五团的战士挥挥手:“兄弟们,我知道大家这几天饿着肚子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今天我给大伙送吃的来了,这里有馍馍有汤,大伙趁热吃啊。”
刘柱子和小锁子又爬了回来。可对面的精五团一点反应都没有。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这一天,刘柱子又把饭菜送到战场中间。等回来的时候,他想了想,又爬了过去,把自己戴的头盔摘下来扣在了饭菜上!这一幕惊得虎八连的战士没把下巴晃下来,刘连长疯了吗?把头盔摘下来,这不把脑袋往人家枪口上送吗?
刘柱子站在战场中间,把嗓子提高了几度:“对面的兄弟,只要我们这边有口吃的,就不会饿了大家。我把头盔扣菜上了,这样就不容易凉了,兄弟们想通了就过来吃。”
这一天下午,李大脑袋迟迟没有送饭菜来。刘柱子纳闷:“这家伙咋了这是?”小锁子撅着嘴:“肯定是闹情绪了,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把饭菜送来,您却送到对面,这事放谁身上也受不了。这下好了,我们自己兄弟都没饭吃了,我们就等着对面的人收拾我们吧。”
又过了一袋烟的工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挑了个担子,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他的眼睛肿得像个铃铛,显然是刚刚大哭过的。刘柱子觉得奇怪:“李大脑袋咋没来?”
孩子边说边抽泣:“李大脑袋就是俺爹,他跌到山脚下了,临走时交代,叫俺给你们送饭,他还说……还说送的饭千万别送给对面的白眼狼。”
刘柱子的眼泪“刷”地落了下来,战士们也都把帽子摘了下来,低声默念:“李哥你走好!一路走好……”
第二天,刘柱子踱步走到了他的马跟前,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马的脑袋,喃喃地说:“我们相处了好几年,你应该理解我,现在战士们没吃没喝,你就……”
刘柱子拿了一块黑布,把马的眼睛蒙上,拿了一把锋利的刀子刺进了马的脖子,马只是哀鸣了一声,好像明白了什么,再也没有挣扎一下……
刘柱子叫人做了马肉汤,顿时,战场上飘起了微微的香风。刘柱子把马肉汤盛在一个木桶里,亲自提到了战场的中央。
虎八连的战士们喝着飘香的马肉汤,仿佛忘了他们身在恶劣的战争环境之中。小锁子吃饭快,旋风筷子抡过去,转眼就吃得肚圆了,他抹了抹嘴边的汤渣。突然,他发现了情况,有几十号精五团的人已经迂回到了自己的后方!
完了,小锁子觉得天快塌了。他忙跑到刘柱子面前,喘着粗气说:“刘连长,不好了,精五团……带着一批人马……绕到我们的后面了,他们想断了我们的后路,想把我们包围,完了,这次完了。”
刘柱子眉头皱成了疙瘩:“真的?”
小锁子几乎哭出声来:“我说他们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吧,他们知道你腿上有伤,现在大黑马被你杀了,他们一包围,你没了马匹怎么能跑得动!他们太狡猾了,他们可能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刘柱子急得满头大汗,他大喝一声:“兄弟们,准备家伙!吃饱了喝足了,该拼命了!”战士们一个个急红了眼,异口同声地说:“收拾他们!整死他们!”
国民党的那批人马正在向虎八连一步步逼近,刘柱子把手举了起来:“我说开枪,大家再动!”刘柱子拿望远镜一看,发现国民党战士肩上扛的并不是枪支,而是一把把铁锹!
刘柱子傻了:“他们迂回到我们后方,咋扛着铁锹哩?”
就在这时,精五团的那批人高喊:“兄弟们,我们来了!”
原来精五团的人绕到虎八连的后方,用铁锹把那条送粮之路修好了。精五团的团长张大壮吐了口唾沫:“娘的,老子想通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不能再和兄弟们拼命了!刘连长都把自己的坐骑给杀了,我们还有什么顾虑?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算是一家人了。路我们修好了,是回家的路!路宽了,我们的心也宽了……”
刘柱子长出了一口气,此时,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匹驰骋在疆场的烈马,那匹马正是大黑马,是要回家的大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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