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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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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4 06:16:4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琼瑶和三毛,是台湾文坛的姊妹花。她们两人一直是挚友。在荷西死后,三毛一度想要自杀,是琼瑶左右不离的陪伴,使她最终放弃了自杀的念头。我们在三毛写给琼瑶的这篇《送你一匹马》的字里行间,也清楚地感受到了两人的宝贵情谊。

  陈姐姐,“皇冠”里有两个陈姐姐,一个你,一个我——那些亲如家人的皇冠工作人员这么叫我们。

  始终不肯称你的笔名,只因在许多年前我的弟弟一直这么叫你,我也就跟着一样说。一直到现在,偶尔一次叫了你琼瑶,而且是在平先生(琼瑶的丈夫)面前,自己就红了脸。

  很多年过去了,有人问起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总说是两家人早就认识的。这事说来话长,关系到我最爱的小弟弟大学时代的一段往事,是平先生和你出面解开了一个结——替我的弟弟。

  为着这件事情,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地感激着你们,这也是我常常说起的一句话——琼瑶为了我的家人,出过大力,我不会忘记她。

  你知道,你刚出书的时候,我休学在家,《烟雨蒙蒙》正在报上连载。你知道当年的我,是怎么在等每天的你吗?——每天清晨六点半,我坐在小院的台阶上,等着那份报纸投入信箱,不吞下你的那一天几百字,一日就没法开始。那时候,我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们会有缘做了朋友。当年的小弟,还是一个上小学的孩子,天天跟狗在一起玩,他与你,更是遥远了。

  真的跟你有第一次接触时,我已结婚了,出了自己的书,也做了陈姐姐。你寄来了一本《秋歌》,书上写了一句话鼓励我,下面是你的签名。

  因为小弟的事情,我的母亲好似去看望过你,而我们,没有在台湾见过面。

  这一生,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你将自己关得严,被平先生爱护得周密。我,不常在台湾,很少写作,一旦回来,我们至多通通电话,不多,怕打扰了你。

  第一次见到你,是我某次回国度假,我跟父母住在一起,客厅挤,万一你来了,我会紧张,觉得没有在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接待你,客厅环境不能使我在台北接待朋友。

  于是我去了你家。

  那是第一次见面,我记得,我一直在你家里不停地喝茶,一杯又一杯,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我身上一件灰蓝的长衣,很旧了,因为沙漠的阳光烈,新衣洗晒几次就褪了色。可那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了,我结婚时的新娘衣。我穿去见你,在你自信的言笑和满是大书架的房间里,我只觉得自己又旧又软,如同那件衣服。

  那次,你对我说了什么,我全不知,只记得临走的时候,你问我什么时候离开台湾。

  陈姐姐,我们那一次见面,双方很遥远,因为我认识的你,仍是书上的,而我,又变成了十几岁时那个清晨台阶上托着下巴苦等你来的少女,不知对你怎么反应。距离,是小时候就造成的,一旦要改变,不能适应,而且完全弱到手足无措。

  好几年过去了,在那个天涯地角的荒岛上,一张蓝色的急电交到我的手里,上面是平先生和你的名字——Echo,我们也痛,为你流泪,回来吧,台湾等你,我们爱你。

  是的,我回来了,机场里很多闪光灯不停地闪,我喊着:“好啦!好啦!不拍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然后,用夹克盖住了脸,大哭起来。来接的人紧紧抱住我,没有一句话说。

  你的电话来,我不肯接。你要来看我,又怕父母的家不能深谈——不能给你彻夜的坐。

  很长很长的度日如年啊,无语问苍天的那千万个过不下去的年,怎么会还没有到丧夫的百日?

  你在电话里说:“Echo,这不是礼不礼貌的事,你来我家,这里没有人,你来哭,你来讲,你来闹,随便你几点才走,都是自由。你来,我要跟你讲话。”

  那个秋残初冬的夜间,我抱着一大束鲜红的苍兰,站在你家的门外。

  重孝的黑衣——盲人一般的那种黑,不敢沾上你的新家,所以那束红花,带去给你。对不起,陈姐姐,重孝的人,不该上门。

  你开了门,我一句话也不说,抱歉的心情,用花的颜色交到你的手里,火也似的,红黑两色,都是浓的。

  我们对笑了一下,没有言语。那一次,我没有躲开你的眼光和注视,你,不再遥远了。

  我缩在你的沙发上,可怕的是,那杯茶又来了,看见茶,我的一只手蒙上了眼睛,在平先生和你的面前,黑衣的前襟一次又一次地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你记得你是几点钟放了我的,陈姐姐?

  你缠了我七个小时,逼了我整整七个小时,我不讲,不点头,你不放我回家。

  我问你,那个夜晚,你为什么坚持将自己累死,也要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缠死,也要告诉一个没有活下去意念的人——人生还有希望?

  自从一夕间家破人亡,我不吃饭菜,只能因为母亲的哀求,喝下流汁。那时候,在跟你僵持了七个小时之后,我的体力崩溃了,我只想你放我回家——我觉得你太残忍,迫得我点了一个轻微的头。

  不是真的答应你什么,因为你猜到了我要死,你猜到了安葬完了人,陪父母回台之后,我心里的安排。

  你逼我对你讲:“我答应你,琼瑶,我不自杀。”我点了点头,这个以后还可以赖,因为我没有说。

  你不放过我,你自己也快累疯了,你却一定要我亲口讲出来。

  我讲了。讲了就是一个承诺,我很生气,讲完又痛哭起来——恨你。因为我一生重诺,很重诺,不肯轻诺。

  你让我走了,临到门口,又来逼我,说:“你对我讲有什么用,回去第一件事,当你母亲替你开门的时候,你亲口对她说:‘妈妈,你放心,我不自杀,这是我的承诺。’”

  陈姐姐,我恨死你了。

  我回去,你又来电话,问我说了没有。我告诉你,我说了说了说了……讲讲又痛哭出来。你知我也深,就挂了电话。你知道,你的工作,做完了。在我们家四个孩子里,陈姐姐,你帮了两个——小弟,我。其间相隔了九年。

  三年前,我在一个深夜里坐着,灯火全熄,对着大海的明月,听海潮怒吼,守着一幢大空房子,满墙不语的照片。那个夜晚,我心里在喊你,在怨你,在恨你——陈姐姐,为着七个月前台湾的一句承诺——你逼出来的——而今,我守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第二天,我写了一封信给你,说了几句话——陈姐姐,你要对我的生命负责,承诺不能反悔,你来担当我吧!

  当然,那封信没有寄,撕了。

  再见你,去年了。你搬家了,我站在你的院子里,你开了房子的门,我们笑着奔向彼此,拉住你的手,高声喊着:“陈姐姐!”然后又没有了言语,只是笑。

  我们站在院子里看花,看平先生的沙漠玫瑰,看枫树,看草坪和水池。你穿着一件淡色的衣服,发型换了,脸上容光焕发。我,一件彩衣,四处张望,不再是那个一片黑色的盲女。

  又来了,这次是小杯子,淡淡的味道,透明的绿。我喝了三次,因为你们泡了三次。

  陈姐姐,你猜当时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沙漠阿拉伯人形容他们也必喝三道的茶。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淡如微风。面对你和平先生,我喝的是第三道茶。这个“淡如微风”,是你当年的坚持,给我的体验。

  我看了你一眼,又对你笑了一笑。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不能言谢,我只有笑看着你。不能说,放在生命中了。

  耶诞节,平先生和你,给了我一匹马,有斑点的一匹马,在一个陶盒子里。盒子里,一包不谢的五彩花。一张卡片,你编的话,给了我。

  你知道,我爱马,爱花,爱粗陶,爱这些有生命才能懂得去爱的东西。

  我很少看电视,或者根本不看,报上说,你有自己的天空,有自己的梦。我守住了父母的电视,要看你的天空和梦是什么颜色。你看过我的一次又一次颜色,而我,看过的你,只是一件淡色的衣服。

  我是为了看你,盯在电视机前的,可是你骗了我,你不给人多看你。你给我看见的天空,很累,很紧凑,很忙碌,很多不同的明星和歌。在这些背后,为什么没有一个你坐在平先生旁边闲闲的钓鱼或晒太阳的镜头?

  我看过你包纱布写字的中指,写到不能支撑的时候,不得不包纱布。

  你不但不肯去钓鱼,你还去做电影,你做了一部又一部,不懂享受,不知休息。大楼上高不可及的霓虹灯,是你。那儿太高,没有人触得到,虽然它夜夜亮着,但是那儿只有你一个人——嫦娥应悔偷灵药,高处不胜寒。

  我知道你,你不是一个物质的追求者。我甚而笑过你,好笨的小孩子,玩了半生那么累的游戏,付出了半生的辛劳,居然不会去用自己理所当然赚来的钱过好日子。

  除了住,你连放松一下都不会,度假也是被迫才肯去几天,什么都放不下。

  这么累的游戏,你执著了那么多年,你几次告诉过我:“我不能停笔,灵魂里面有东西不给我自由,不能停。三毛,不要再叫我去钓鱼了,我不能……”

  常常,为了那个固执的突破,你情绪低落到不能见人。为了那个对我来说,过于复杂的电影圈,你在里面撑了又撑,苦了又苦。

  看你拿命去拼,等你终有累透了的一天,等你有一天早晨醒来,心里再没有剧本、合同、演员、票房、出书……等了你七年,好孩子,你自己说:“终于看见了《昨夜之灯》上映。”这一场仗,打得漂亮,打得好,打得成功。那个年轻时写《窗外》、《烟雨蒙蒙》的女孩,你的人生,已经红遍了半边天。今天的你,是你不断的努力和坚持打出来的成功,这里面,没有侥幸。放个长假好不好?你该得的奖品。

  你的笑和泪,付给了笔下的人,那盏灯照亮了他们,而你自己呢?你自己的日子呢?

  不要不肯走出可园,那个锁住了自己的地方,改变生活的方式,呼吸一些清晨的空气,再看看这个世界,接触一些以前不会接触的人群——不要掉进自己的陷阱里去。

  最喜欢你的一点,是你从不在朋友欢喜的时候,锦上添花,那个,你不太看得见。

  这一生,我们也不常见面,也不通信,更不打电话,可是,在我掉到深渊里的那一刹那,你没有忘记我,你不拉我,你逼我,不讲理地逼我,逼出了我再次的生命。是你,陈姐姐,那个不甘心的承诺,给了我再次的生命。

  我不谢你,你知道,这种事情用这个字不够。

  陈姐姐,你鼓励过我,我现在可不可以握住你的手,告诉你,我们仍然不常见面,不常来往,可是当我们又见的时候我也要送你一匹马——我画的,画一个琼瑶骑在一匹奔驰的马上,它跑得又快又有耐性,跑得你的什么巨星影业公司都远成了一个个斑点,跑到你的头发在风里飞起来。这匹马上的女人,没带什么行李,马上的女人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T恤,上面有一颗红色的心,里面没有你书里一切人物的名字,那儿只写着两个字——费礼,就是你的丈夫的笔名。

  跑进费礼和你的苍穹下去吧!

  祝你旅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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