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铭心那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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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中午，我刚上班，办公室就进来一个人，说是想贷5000元，上大学用的。我一看是个年轻小伙子，穿得很邋遢，局促地站在我面前。我对他说：“你想贷款，去信贷部门好了，符合条件自然会贷给你，找我干啥？”

　　前几年，我们银行发放的助学贷款也不少，但到了回收时，往往都很难。现在一见到有贫困大学生来贷款，我心里就特烦。

　　年轻人满脸汗水，他看着我，怯怯地说：“我已找过信贷部门了，他们说我没有担保人，这事得找行长。”

　　我没好气地说：“行长啥事都管，还不把我给累死？”我的话让他越发局促，两手不安地来回搓动着，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直视我。

　　没办法，我耐着性子对他说：“大学对贫困生是设有绿色通道的，你只要按学校要求提供相关证明，在学校就可以贷到款了，我建议你还是去学校贷吧。”

　　他小声说：“我知道的，但因为我们家里穷，平常和别人打交道少，我爸找了村长几次，人家就是不给开证明，更别说去乡上了。”

　　我两手一摊说：“那能怨谁呢？总不能让我帮你去找村长、乡长开证明吧？再说了，不能因为你这个情况，我们就无原则地把款贷给你。要都像你这样，只拿了自己的名章来贷款，啥担保措施也没有，到时还不了贷款，我们银行还不被你们给折腾倒闭了？”

　　他被我的话噎住了，好久都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站着。我点上支烟，又拿起一张报纸看上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他见事情没啥希望，就向我鞠了一躬，含着眼泪出去了。

　　我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可到了下午，那个年轻人又来了，这次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父亲。他父亲刚进门，就战战兢兢向我递来一支劣质香烟，我向他摆摆手，意思是不吸。他递烟的手顿时缩了回去，把烟拿在自己手上，无趣地讪笑着。

　　我漫不经心地问他：“还是贷款的事吗？我已经向你孩子讲得很清楚了，他没告诉你吗？”孩子的父亲讷讷地说：“孩子给我说了，可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来贷款的。我向你保证，等明年卖了粮食和苹果，我一定把钱还上。”

　　我忽然来气了，不耐烦地打断他：“漂亮话谁不会说呢？到时你还不了，我能把你咋样了？再说了，就是你能还上，但贷款要有担保人的，像你这样能找到人给你担保吗？银行是企业，不是施舍机构，不能因为你们家穷，就把银行的制度给破坏了。”

　　我的话音刚落，就见他“扑通”给我跪下了，儿子见父亲跪下了也跟着跪下。他父亲央求我说：“我求求你了，你就帮我们这次吧，我们全家永远都不会忘你的好。”

　　我怎么也没料到他们会来这一手，就急忙跑过去，要扶他们父子起来，可孩子的父亲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

　　这可把我给难住了，无奈之下，我脱口而出：“好，好，你们起来吧，我答应你们。”

　　父子二人这才站起来，连连说着感谢的话。

　　我却犯了难，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给他们办理没有担保手续的贷款。

　　父子俩期盼的眼神一直盯着我看，惟恐我中途忽然变卦。

　　我想了好一会，终于对他们说：“不然这样吧，我这里有1000元钱，是这个月刚发的工资，你们就先拿着吧。”他们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孩子的父亲说：“不，不，你也是有家的人，我们咋能要你的钱呢？我不知道会让你这样作难，给你添这么大的麻烦，这款不贷了，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临走时，他对孩子说：“给叔叔鞠个躬吧，叔叔是好人。”小伙子像上次那样，给我深深鞠了一躬，父子俩就出了我的办公室。

　　人虽然走了，但刚才他们给我下跪的那一幕，却总是萦绕在我脑海里。我想了很久，决定把领导班子成员召集起来，临时开了会。当我把情况向大家做了介绍后，同事们也很感慨，纷纷说：“按贷款规定，他们没有担保手续，确实没法贷给他们，咱们几个凑凑，帮那孩子一把吧。”就这样，在场的其他5个人，每人凑了800元钱，我凑了1000元钱，刚好是5000元钱，由我把钱送到他们家。

　　为了不伤他们的自尊心，我对他们撒了谎，并事先找了一份无效的贷款借据，说这钱是贷给他们的，担保是我帮他们找的。全家人很感激我，并让我代他们感谢那位担保贷款的好心人。孩子的父亲说什么也要留我吃晚饭，我不肯，他却说：“你是看不起我们这穷家吧。”

　　我不好再推辞，就在他们家胡乱扒了几口饭，还喝了几杯劣质酒。临走时，孩子的父亲连连说：“你的恩情我们全家啥时才能报答呢？”

　　我越发无地自容，嘴里搪塞着，赶紧逃离了他们家。

　　父子俩给我下跪的那一瞬间，让我刻骨铭心，更让我汗颜。我们的心何时已变得冷漠麻木？仅存的那点可怜的爱心，也只有在被激醒后，才慢慢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