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能否去撸串?
2015年,这是我在济南的第三年,将女孩最好的这段时间献给了它。关于济南,亮起的第一个画面,2012年9月1日。宋冬野和花粥全国巡演济南站,在文化东路的兰桂坊酒吧。那时候的花粥还是穿着碎花裙的小清新,宋冬野已经是一个胖子。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现场,头一回与几十个文艺青年一块儿挤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互动热烈地看一场演出。结束后,文化东路上的路灯亮起,道路两旁高大茂密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响,一身朋克装扮的铁牛站在酒吧门口抽烟,眼疾手快地从人群中逮了几个熟人一起去撸串。
铁牛在山艺学导演,却整天穿着皮靴、骷髅头黑上衣呼朋引伴地做乐队。趵突泉公园北门西侧狭小的胡同里有一家酒吧,叫盒子酒吧,那是济南最早的原创音乐基地,现在很有名的作家大冰经常混迹于此。铁牛偶尔在里面驻唱,我们呼呼啦啦一群人跟着去捧场,结束了,沿着趵北路走五分钟左拐进连空气里都飘着肉香的回民小区喝扎啤撸串。
大概济南是有些粗糙的城市,省掉了小资城市的繁文缛节,生活方式也变得粗犷,所以济南的烧烤文化会比其他城市更加有氛围。春天才刚开始,不起眼的小酒馆、亮堂的火锅城以及刚刚粉刷过的啤酒屋,就把被冷落了整个冬天的低矮桌椅搬到室外,没一会儿就客满。
串儿还没有来的时候,我们就胡侃,喝酒,满嘴荤段子,肆无忌惮。这时老板端着一大盘刚烤好的串儿在觥筹交错里穿梭,大声问:“马步鱼要吗?”
“要,来10串。”
被马步鱼烫了一下的舌头还没有缓过劲儿来,老板的声音又响起:“肥牛要不要?”
“要要要,20串。”
肥牛、羊肉、翅中、大腰子,烤得外焦皮酥内侧嫩滑。光串儿哪儿能过瘾,去隔壁摊上再要上一盘酸辣土豆丝、毛豆、花生、拌黄瓜、兔头、鸡爪,整夜都在浓烟滚滚中度过。
扎啤撸串是济南夏天的标配,扎啤喝的一定是趵突泉原浆,白色的高透明杯,咕噜咕噜接满也才两块钱。这是真正的市井生活。很难想象,在那些姿态高贵的一线城市,会有人喝得躺到桌子下面,但是在济南,这是可以的。这种不体面,只能发生在粗犷处处洋溢着生活气息的济南,以及喝完一整桶趵突泉原浆之后。当一个城市,每一件事都有了统一的风格,就会呈现某种美感,哪怕这风格是由丑陋的元素组成。
铁牛将撸串视为终其一生的爱好。我们怂恿他在解放桥或者大明湖附近开一家烧烤店,铁牛觉得这是一个有可行性的计划,考虑了很久最后说算了,他要去北京,气得我们差点把他扔进大明湖喂鱼。他这么热爱济南烧烤扎啤的人怎么舍得离开呢?
铁牛咕噜咕噜接了一大杯啤酒,溢出来的啤酒沫淌在他的手上,一仰头一口闷下说:“济南有我的爱好,但是北京有我的梦想,济南太小,承载不下我的梦想。”
后来铁牛走了,饭局散了,我觉得这个城市一下子空了。
其实我对济南这座城市谈不上热爱,但是我喜欢它钢筋水泥包裹之下带着人情味儿的那点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城市在飞速前进,绿地大厦已经建设到二百多米高了,但谁也没有忘记它的过去,就像是谁也不觉得曲水亭街夹杂在城市中央有多突兀一样。
曲水亭街是一条典型的老济南街道,泉眼和护城河围绕着胡同穿插而过,推开门左侧是泉眼,面前柳叶摇摆下就是行驶着游船的护城河。胡同两侧是青灰色的瓦房,有月亮的晚上,月亮也是青灰色的,所以没月亮时,我走在青灰色的胡同里,也像是走在月之清辉中。整个曲水亭街都是青灰色的,连地上的石板路也是。穿过曲水亭街的小胡同,连接的就是明末清初建成的芙蓉街。明明是相连的,芙蓉街里是游客热闹的喧哗声,曲水亭街里的济南人,则安静地坐在家门前的泉水里揉洗着衣服。往北是大明湖,往南或者往西,泉城路有奢华的恒隆广场和高耸入云的绿地大厦,泉城广场上有热闹非凡的音乐喷泉,曲水亭街夹在中间,是一个落寞的存在,但它连接着这个城市的过去与未来。
曲水亭街里也陆续开起了烧烤摊,有时候我咬着手里的羊肉串儿想,铁牛在有梦想的北京会不会想起济南的肉串儿和扎啤、毛豆和花生,或者是那段肆无忌惮的青春,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手里的这个串儿,没有回民小区的味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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