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深处是繁花
她叫乔,认识她,是在去年夏天。那天交完班,我刚从一间病房走出来,就看见候诊区坐着一位白皙如莲的女子,姣好的面容,优雅得体的举止,她正在回答医生的问话。我走过去的时候,再次被她的美吸引,于是,我多看了一眼,正好她也回过头看我,她的双眸澄澈纯净,如一汪清泉。
做了相关检查,她住院了,vip病房,她说常常失眠,有时候头晕,天旋地转。医生下了医嘱,输液体的时候,她已经躺在病床上,一边撒娇,一边和母亲说笑。
中午时分,液体还没有输完,有人送饭来,是他的父亲,一家人在病房里共进午餐,吃穿用度尽显阔绰。
因为病房里的很多病人,都是面色苍白,一副病怏怏的神态,而她却不同,除了输液体的时候睡着,但凡醒的时候,神清气爽,神采奕奕,妆容精致。
爱咬舌根的同事说,她命好,人长得漂亮,家世背景又好,语气里带着羡慕和嫉妒,谁说不是呢,她的确是个公主。
再后来,知道了她的隐私,在某艺术学校当钢琴老师,收入丰厚,单身贵族。科里的护士姐妹们越发羡慕嫉妒恨,而我也是其中一个。每逢进病房看见她,内心除了被她周围散发的气质吸引外,更多的是嫉妒,她有姣好的面容,婀娜多姿,有很好的工作,有富裕的家庭,爱她的父母,一个女孩子该有的她都有了,而我,除了自食其力,勉强养活自己的工作,在单亲家庭长大,有一个嗜酒如命的父亲,再无其他。
攀比得越多,越自卑,那些日子,科室里的小姐妹们总是格外关注她。
有一天,我上夜班,夜间巡视病房,大概12点了,她的病房里还亮着灯,我推门进去,我看见的场面,让我大吃一惊。
乔没有睡,她正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一条假肢,正往墙角放,我看见她的右膝盖之下是空的,看见我一脸的震惊,她下意识地用被子盖住自己,一脸歉意地笑笑,而我,尴尬至极,不知道说什么好,竟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几秒。
还是乔先说话,打破了僵局,“吓着你了吧,平时我请假回家,除了主管医生,没人知道我的秘密,明天要做一项检查,我怕来不及,就住在医院里,被你看见了。”她说完,还是笑着,反而是我,像做错事的孩子。
我胡乱说了几句,赶紧出来,内心汹涌澎湃,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是个完美无瑕的公主?
过了半个小时,竟不知不觉又来到她的病房,她还没睡,她说,睡前看了会儿书,睡不着了,她居然问我,能不能陪她聊一会儿。
于是,坐在床前。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她为我刚才的震惊,做一些解释。她说,很少有人知道,有關假肢的秘密,而我是很少人里的一个。
她从小学跳舞,梦想长大做一位舞蹈家。可是,上初中后,在一次意外触电后,一条腿被截肢,那年才十三岁的她,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别说是梦想,好几次,她都想自杀。
那是最后一次,她喝了家里的杀虫药,被父母送到医院,洗胃,住院,出院后,经常手抖。她的母亲多方打听到一位老中医医术高明,于是,带她去看,说明病史后,老中医什么都没说,只是揭开自己的白大褂,她看见,他只有一条腿。
他说,人活着,不是靠双腿,靠的是一颗完整的心,我只有一条腿,活得好好的,你还比我多半条腿呢,怕什么?
从那以后,她常常去老中医那里,不是看病,而是,疗心。
再后来,父母给她装了假肢,搬了家,学了钢琴,当了钢琴老师,成了现在的自己。
说完,她淡淡地笑,而我,似乎看见另外一个不一样的她,在我眼前,诉说别人的故事。
是啊,如果不是偶然看见,在我心里,在我眼里,她依旧是那个只会撒娇、娇弱漂亮的公主,而此刻,我似乎看见,那些她曾经受过的伤害和遭遇,凝聚成一股钢铁般的力量,让她坚强。
再后来,她睡了。
我走在走廊的尽头,心绪难平。
我看见天边有一颗星星,异常耀眼,它像天空的眼睛,注视着大地,带给深沉无助的黑夜,一方光亮,也给黑夜里迷路的人们,一抹希望。
慢慢地,我看见天边泛着鱼肚白,黎明来了。
那一刻,内心的迷茫,似乎慢慢退却,一点点被一束光照亮,所有难以启齿的磨难和曾经以为的绝望,慢慢变成了希冀。
是的,繁华尽头有悲凉,尘埃深处是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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