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袅袅思乡情
炊烟,是乡村生气的标志,也是乡村最原始最古朴的一道风景。它因村庄而诞生,村庄因它而美丽,它为村庄增添了生机和灵气,是一条富有感情的精灵,珍藏着村庄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它久久地飘散在岁月深处。我老家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村庄,它沿河而建,傍河而居,家家生火,户户冒烟。由燃料产生的炊烟,在沿河两岸的上空摇摇曳曳,飘着柴草的馨香,就像抒情的花朵在空中绽放,远远望去,一挂挂生动妩媚地升起,借助微风,轻盈舞动,像婀娜少女在起舞;弯弯曲曲,又像一条条曲曲折折的山路,自己扶着自己向上攀登。
晨昏之时,在叽叽喳喳的鸟鸣中,一户又一户的屋顶升起了炊烟,烟包裹着老屋、树木,一团团,一缕缕,是烟,是雾,是气?非烟,非雾,非气,分不清是烟,是雾还是气,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人和自然融合为一体,那是一幅水墨画,写意,迷离,变幻,令人陶醉。恬静的村庄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那乳白色的炊烟袅袅悠悠,自由幻化,在明亮、高远的天空,远远望去,如一条升入天堂的绳索,吊起人们清晨的梦,飞向蓝天,与晨曦共舞。晚上,在夕阳的余晖里,喧闹的村庄,一缕又一缕的炊烟,飘过屋顶,越过树梢,一环套着一环,如诗的韵律,如歌的音符,在村庄上空盘旋萦绕,慢慢地几缕炊烟聚焦到一起,变成淡淡的云,在布满晚霞的天空飘荡。与此同时,村里也渐渐热腾起来,鸡鸣、狗叫、羊嗷,加上牛的哞哞声,有高有低,有远有近,伴随家庭主妇亮着嗓子叫唤孩子和孩子他爸回来吃饭的呼喊,村庄显得生机盎然,一首乡村黄昏交响曲活色生香,一幅有生有色的故乡水墨画天然自成。
炊烟就是无声的召唤,是一种回家的信号,引导放学后贪玩的孩子回家。孩提时代,我已看惯了炊烟的升升起起,并懂得炊烟的语言,能从炊烟的颜色、升腾的速度,判断出饭的成熟程度,刚开始做饭,炊烟是黑的、浓的,炊烟直上。饭要好了,烟淡淡的,轻轻地从烟囱飘了出来,那是催火烟,我们还能从无数道炊烟中认识哪一道烟是自家的,在外风野够的我们,会在母亲的呼唤下,循着炊烟的轨迹,一个个各自回家吃饭。
炊烟是乡村生生不息、香火旺盛的象征。我依稀记得,还是在大跃进吃食堂的年代,农村是禁烟的,各家各户的灶被捣了,锅被砸了,一个生产队只有食堂一柱独烟,一时乡村的炊烟奄奄一息,农村失去了生气。可是,香火岂能断得了,炊烟是禁不住的,老百姓还是偷偷摸摸生火冒烟,哪怕是将食堂的饭打回家再加点菜煮一下,那炊烟也会从村里各个角落此起彼伏袅袅升起,可是那是要冒风险的。记得那年冬天,我父亲从地里挖了几棵萝卜,加上从我姨娘家借来的几升麦糁子,悄悄地煮粥为我们填肚子,我们兄妹几个馋涎欲滴地扒着锅,眼睛瞪得大大的,恨不得锅内烧的食物立即到嘴。正烧得半生半熟的时候,我家的门被生产队长踢开,生火做饭被逮了个正着,锅被拎走了,肌肠辘辘的我们眼睁睁地看着烧得半熟的萝卜糁子粥被端走,无法呀。队长是循着炊烟找来的。
炊烟,像大地抛向天空的情丝,剪不断,理还乱。我童年的岁月是浸泡在炊烟里的,是与炊烟相依为命的,炊烟滋润我的肠胃,滋润着我的梦。可是,我卻“背叛”了炊烟,尽管那个年代流行“读书无用”,我的父母还是顶着冷嘲热讽,勒紧裤腰带,宁愿自己不吃不喝,也要让我们兄妹读书,这是父母的一片苦心,我把父母的期望“打包”,把讥讽当成“礼物”,认真读书,刻苦努力,终于走出了田埂,在“背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结果却是我未曾想到的,一辈子也没有走出炊烟划出的半径,到苏州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老家,接受再教育,落实政策后,到了离家乡不远的县城工作,我想,炊烟就是一根线,把我从远方牵了回来;炊烟似回家的一条路,成了定格的方向,不管什么时候也不会迷途;炊烟,是乡情的召唤,把我又拉回到了原点,心灵有了归属。
如今,我已年过古稀,离乡也几十年了,可有一缕炊烟一直在脑海中舞动,似一首行云流水低吟的诗,从窖藏的记忆里打捞出来,那颗漂泊在外的心,忽然寻到了根的方向,乡愁在心田发芽了,乡愁的味道越发浓了,是对童年生活的回望,是对久违乡情的思恋,是对传统经典的坚守,也是对新生活的希冀。从南到北,从古到今,无论何时何地,伴随一缕炊烟升腾,裹挟多少复杂的情感,彼此相异,却又相互牵连,是炊烟摇曳,激起心中乡情的涟漪。感悟这炊烟飘忽游荡的魅力,似乎空虚的心多了一分实在,多了一分柔软,多了一分温馨与激动,也多了一分诗情画意。
如今,现代化炊具代替了传统的锅灶,燃气、液化气代替了柴草,厨房的“革命”,使曾经温和亲切的炊烟逐步在消失。即使在农村,我脑海中的炊烟也不在了,炊烟,只能成了历史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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