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中的小豆芽
北风卷地,大雪扑窗。那一年冬天,在燕山山坳一座旧庙里,三沟小学二年级孩子正在上课。乡村小学没钱生炉子,更不用说用暖气。冷啊,风从窗子缝里钻进来,掠过教室的每个角落,毫无商量地带走每个孩子身上的热量。寒气擦着地皮荡漾,抱住同学们放在地上的大大小小的脚丫,用无数寒冷的钢针扎着男孩女孩的脚底板,把每一个脚指头都变成冰冻的胡萝卜。上课不到10分钟,有人开始跺脚,啪,是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单脚跺地。声音传染,不久,又响起啪啪两声忍耐不住的双脚跺地。不用相约,很快,教室这里那里响起咚咚的跺脚声。跺脚,是这座旧庙里的穷苦学生上课唯一的取暖方法。老师叫江国丛。江老师从黑板前转过身,对大家说:“起立,跺脚一分钟。”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起来,尘土满教室飞,每个孩子都想抓住这短暂的一分钟跺脚机会,使劲地把钉在脚底板子上的寒冷钢针跺掉,让自己暖和起来,听好后半节课。有效果,一分钟跺脚,使乡下孩子搅散了凝结在地面上寒冷的旋涡,让冰冻的胡萝卜复苏成人类孩子脚趾的模样,还能让冻得煞白的笑脸升起一点暖色。
接着上课。在教室后面座位上,一个小男孩双手抱肩依然在发抖。刚才的跺脚运动,让温暖爬上了他的脚面,上升到小腿,可还没氤氲到膝盖,就被上身漫下来的寒冷融化掉。他家兄弟姐妹多,生活困难,他至今还没穿上棉衣。小男孩坐下之后,手还在抖,捏不住写字的铅笔,胳臂哆嗦,带动得桌子也哆嗦。小男孩的两腮冰凉,牙齿居然不自主地互相磕碰起来。跺完脚,教室里暂时安静下来,咯咯的咬牙声一清二楚。
“徐振强,”江老师叫小男孩,“你别坐着了,到后边来回走动走动,别弄出声响影响别人听课。”
小男孩拖着宽大的单衣走到教室后。开始站着,踏着步子晃着身子听课;写作业时,抱着本子来回走着,边走边写。那个小男孩就是我。
下课铃响,往常同学们会呼一声跑出教室,到大殿墻下晒太阳。今天,同学们呼一声拥出去,又哇一声退回来。今天没太阳,大雪正准备吞没每一个敢向大自然挑战的小豆芽。
上课铃声再一次响起时,江老师满身雪花地拎着一个包袱走进教室,直奔我的桌子,包袱打开,露出一套干净的棉衣。“徐振强,试一试这套衣服。”江老师说着,三下两下就把棉衣套在了我身上,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说:“好好学习,好好努力。”穿着这套暖乎乎的棉衣,手往兜里一伸,摸到了一个玻璃球,这是当时男孩子的玩具。我明白了,江老师的小孩与我差不多大,江老师这是把她儿子的棉衣拿来给我穿了。
永记师恩。我发奋读书,终于考上了卫生学校,毕业后在农村当了一名乡村医生。当贫困的农民看不起病吃不起药的时候,我上山采药,老乡治病可以不花一分钱。
江老师调离三沟学校已经很多年了,当年的小豆芽也长大了。每每想起老师在寒冬里给我的棉衣,感恩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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