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zhuan365 发表于 2019-5-6 11:49:57

立不起的孝子牌坊

  一

  清朝末年,金家村有个叫金三贵的人,从小偷鸡摸狗,在乡亲们的心目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长大后,他这坏毛病好像改掉了。他头脑活络,十天半月出门一次,大多数时间待在家里,日子过得非常滋润。据他自己说,是在外面做生意,可就是不肯透露做什么买卖,村里人也没有见他有货物进出。

  堂弟金四富也眼红了,很想跟堂兄学做生意,可金三贵说什么也不答应。金四富像根缠树的藤,你不肯带,我偏要跟你学,时时注意起金三贵来。

  这天凌晨,见堂兄出门,金四富就悄悄地跟在后面,心想,这下,你总不会抛弃我吧。走了十里路后,才赶了上去,说明原委。金三贵一听,火上心头,还伸出了拳头,说是如果再跟着,就要给他吃拳头了。见堂兄铁了心不肯让他学,金四富只得垂头丧气地回转。

  这年冬天,金三贵的母亲金阿婆患上了头痛病,耳朵响,头脑发涨。郎中诊疗后,开了药方,说,“如果加上鲜荷叶蒸野猪脑,疗效将更好。可惜,这个季节,哪里去采鲜荷叶?”

  金家村在大山之中,大雪天,村里人经常上山打野猪,要野猪脑容易,可要腊月里的鲜荷叶就困难了。想不到金三贵听后,脱口而出,说是三十里路外的王家庄,王财主家的后花园中有一座阁楼,一半是悬空在池塘中的,池塘里种荷花,延伸到阁楼下的荷叶,寒霜打不着,北风刮不到,这个时候可能还有新鲜的。

  在场的乡亲们都感到奇怪,这么远的王财主家有鲜荷叶,你怎么这样清楚。金三贵知道说漏了嘴,忙说曾到王财主家谈过生意。

  金三贵顾不得大雪纷飞,踏着厚厚的积雪出门了。来到王财主家中,把采鲜荷叶的事说了。王财主听后,觉得金三贵是个孝子,他对孝子是非常敬佩的,马上带他到池塘边,往下张望了一下,是有几张残存的绿颜色荷叶。王财主连忙叫来家丁,让他们拿出采菱的木桶。金三贵坐在桶中,划到阁楼底下,用竹钩子钩出鲜荷叶,采了几张。王财主一直陪在他身边,不但留他吃饭,还送他出门。

  金阿婆吃了药,头痛病果然好了。

  二

  金三贵的亲叔叔金保根是金家村的保长,因为侄儿在村里名声不怎么好,弄得他这个当保长的叔叔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现在有了这么好的事情,他哪里还肯放过,就在村里宣扬起侄儿的孝迹。由于金保根的添油加醋,金三贵很快成了被大家公认的孝子。

  第二年夏天,金阿婆的头稍有点儿涨痛,金三贵又准备用老单方给母亲治疗。按理说,六月的荷叶到处都是,可金三贵却仍旧要到王家庄去采。乡亲们感到不可思议,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难道水土的缘故,那里的荷叶疗效好?

  金四富对堂兄不肯带他做生意怀恨在心,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已看出了问题。见金三贵又要去王家庄采荷叶,特意去问了几位老郎中,是否远地的荷叶疗效好。他们都说,没有这种事的。这下,金四富起了疑心,悄悄地跟在堂兄的后面,看看他到底要去干什么。

  这天早上,金三贵去王家庄。到王财主家已是下午。一回生二回熟,王财主因忙着接待贵客,一时抽不了身,就叫他自己去采。金三贵是求之不得,巴不得王财主不在眼前。见四下无人,他把布袋放在树根下,脱下衣裤,下身围了块大手巾,跳入池塘,摘了几张荷叶后上岸。

  金三贵的行动,被躲在假山后面的金四富看得一清二楚。金三贵从水里爬起来时,大手巾的一端鼓鼓的滴着水,虽然用荷叶盖住,但还是能看出有一个包裹。只见他迅速地把那个淋着污水的包裹放入布袋中,穿好衣服。这时太阳已开始偏西,金三贵去和王财主打了个招呼,匆匆忙忙地走了。

  见金三贵走出院子大门,金四富也准备离去。哪里想到,他刚想从假山后面出来,被王财主家的家丁发现了。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不是小偷还会干什么,就把他抓了起来,押解到王财主那里。

  去年底,王财主准备去城里购买一批过年做新衣裳的布,为了第二天一早就出发,把五十两银子放在房间里。想不到半夜时分,他听到有声响,点亮灯一看,那包银子不见了,连忙呼喊。家丁闻声起床,那盗贼已到围墙边,只见他身手敏捷,靠一根竹竿,越过围墙逃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中。

  王财主感到奇怪,这么高的围墙,还要带一包银子,不知他怎么翻出去的。现在抓住了窃贼,自然不肯罢休,一口咬定,去年底那五十两银子也是他偷的。

  金四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虽然已猜出个大概,这肯定是金三贵干的好事。他真想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可一想,金三贵在王财主眼里是个大孝子,自己又没有夺下赃物,就是说出来,王财主也不会相信的,既然如此,还是不说为妙。但不管怎样打骂,金四富就是不肯承认做贼。结果,被打得皮开肉绽,捆住手脚后关进了柴间屋,准备第二天一早送官。

  三

  再说,金三贵冒着酷暑赶路,太阳快要下山时,到了离村三里路的那条溪边。溪水不深,他脱下鞋子,蹚水过去。可是,他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夏雨隔田坎,这里红日高照,上游却山洪暴发,刚到溪的中间,洪水来了,金三贵要逃已来不及了,很快被洪水卷倒,淹没后冲走了。

  直到傍晚,金三贵还没有回家,金阿婆急了,到村口焦急地等候。有个牧童说,太阳偏西时,他在村外的山坡上放牛,远远看到,有个人过溪时被洪水冲走,会不会就是金三贵呢。

  金保根得知后,带领乡亲们照着火把沿溪寻找。直到十多里外,才看到金三贵已被冲在沙滩上,但早就没有气了。

  他们发觉,金三贵手里还紧紧地捏着残缺不全的荷叶,缚在腰部的布袋鼓鼓的,从布袋里拿出一个包裹,布上还有污泥,解下打开后,里面竟是五只大银元宝。大家都感到奇怪,金三贵是去采荷叶的,身边哪来这么多银子,看来是顺便收来的账款。

  为老母采药而死,金三贵的孝行感动了村里的人。金保根想,这事发生在金家村,也说明他这个保长管理有方,何况死者还是自己的亲侄儿。如果能把金三貴的孝子形象树起来,不但村里,连自己脸上也有光彩。他立即找来族长、房长等村里的头面人物商量,这等好事,大家自然同意。

  金保根一边筹款,准备建造孝子牌坊,一边起草孝子呈报书,准备先报到乡里,再让他们层层上报,说不定皇帝还会题匾,拨建造牌坊的银子呢。

  孝子呈报、造牌坊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上下三村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一传两传,变成开始为金三贵建孝子牌坊了。

  四

  这天晚上,金保根到五里外的娘舅家吃寿酒,酒吃得迷迷糊糊的,回来已经夜深了。刚到村口,突然飞来一块泥土,砸到了灯笼上,灯笼里的蜡烛灭了,金保根不禁打了个寒噤。忽听有人叫他叔叔,听声音好像是死去的金三贵,这下,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那个黑影央求着说:“叔叔,我是三贵,我不要当孝子,您千万不要立牌坊,也不要向上头报了。”

  金保根正要问为什么,忽然传来一阵狗叫声,再一看,那黑影不见了。侄儿明明死了,怎么会来找自己呢,金保根晓得遇鬼了,吓得逃也似的回到了家。

  金三贵的坟墓葬在村后的山上,也就是金保根家的屋上头。当天夜里,金保根听到后山有叫喊声,后来是石头滚下来的声音。第二天清晨,金保根起床来到屋后,看到几块斗大的石头,上面粘有黄泥石灰。这不是侄儿坟上的石头,好好砌在那里的,怎会滚下山呢。待到太阳升起,叫了几个村民到山上一看,果真是从金三贵坟上挖出的。谁和一个大孝子过不去,这就奇了。

  金保根睡在一楼,这天,媳妇去娘家了,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大概半夜时分,忽听窗外传来阴阴的叫声:“叔叔,我是三贵。”

  一听又是金三贵的鬼魂,金保根哪里还敢起床,只得在床上问他,三番五次地来找,到底有什么事。

  金三贵说,他新到阴曹地府,人生地不熟的,本来日子就不好过,鬼们还看不起他。为的就是立牌坊的事,说是他金三贵能立牌坊,那么,大家都好立了。鬼还扬言,如果牌坊立起来,就去把它推倒。那天晚上刚刚和叔叔说了一句,那些鬼又围上来了,被狗看到叫了起来。他连忙往坟墓里逃。鬼们还是不肯罢休,追到后,见他躲着不出来,就挖起了坟上的石头。幸亏公鸡叫了,鬼才散去。好多鬼来寻他的事,碰到他就讥笑,有的还朝他吐唾沫,吵吵闹闹的要撕他脸面。这下,他哪里还敢在坟屋里居住,天一黑,就躲到桥洞、阴沟里,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金保根不解,申报孝子,立牌坊,和鬼有什么关系。在他的再三追问下,金三贵才说了出来,因为自己是个贼,他能立牌坊,鬼不服气。只好到叔叔这里求情求饶了,请叔叔无论如何也不要给他报孝子,立牌坊。

  金保根一边思索,一边听,终于听出疑点来了,这声音虽然极像金三贵,但毕竟有所不同。他轻轻地起了床,来到窗口,用力把窗门一推,外面紧贴窗门的鬼哪里防备这一招,正好撞在头上,痛得不由自主地叫了声“哎唷”。

  “四富,你不要装神弄鬼了。有什么事,直说好了。”金保根对着推开的窗户说。

  五

  这鬼正是金四富装的。那天凌晨,他忍着痛,磨断反背吊在手上的绳子,再解开脚上的绳,偷偷地从柴间屋中逃出。回到家,堂叔金保根正准备给金三贵报孝子立牌坊,想想堂兄做了盗贼,自己却受冤枉,吃了皮肉之苦,要不是逃走,还得受牢狱之灾。而金三贵这样的人反而要流芳千古,金四富越想心里越气,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去和堂叔直接说,他肯定不会相信的,还以为自己忌妒呢。无奈之下,想了这个装鬼的办法,那天深夜砸灯笼的也是他。

  这下,金四富这鬼装不下去了。金保根把他叫进屋里,问他为什么要阻止为金三贵立牌坊。

  事到如今,金四富索性实话实说了,把自己被王财主当作疑犯关押的事也说了出来。金三贵为什么知道王财主家的后花园荷花池,六月里偏要舍近求远去那里采荷叶?这还不清楚,去年底王财主家银子失窃,一定是他干的,被发觉后,为便于逃跑,把包裹抛在池塘里,到那里采荷叶是为了取赃物。金四富见金三贵的母亲把那块包银子的布洗干净后晾晒在竹竿上,还特意去看了下,布角上绣着小小的“王”字。经多方打听,金三贵在乡亲们面前称外出做生意,其实是在外面行窃,只不过兔子不吃窝边草罢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金保根想,人在做,天在看,金三贵被大水淹死,是遭了报应。这样的人如果给他立了牌坊,自己还不愧对祖宗!

  毕竟是自家的亲侄儿,家丑不可外扬,再说,人已死,老天已经对他惩罚了。金保根把已經写好的孝子呈报书烧了,再也不提立牌坊的事了。金三贵的孝子牌坊,终究没有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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