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如昔
有一词叫“十年如昔”。经过十年,可以回顾一下世事的变迁、人的变化。在回顾中,会有一种终于有余暇审度自己逝去的岁月的感觉。
把十年划为一个区分岁月的单位是人们的习惯。“十年如昔”这个词既有好容易可以喘口气了的长度,也包含着瞬间即逝的暗示。
在孩提时代,每年期盼的寒暑假、野游、运动会总也不到,而一旦到来,快得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
一年为八千七百六十个小时,乘以今后可能活的岁数,就可以得出人一辈子有多少个小时。
一说到人生五十年或六十年,理所当然会产生一种沉重感。数一数仅有四十几万几千个小时,紧迫感会油然而生。某高中的学生在毕业相册上各自写下感想时,就是这样计算的,说我的生命可能只有这些时间了。
这些少年的智慧使我深为感动,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但我不知道将进入青年期的他们是否充分意识到所有的时间。
有时可能会感觉只有这些时间不够用,有时也会觉得还要活这么久太无聊。
然而我们这些已经失去大半人生的人猜测少年人的心情是蠢笨的,也许他们真诚地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充实地度过一生,对未来充满信心。
时间是奇妙的。痛苦时,会觉得一个小时比半天还长;而高兴时,会觉得一天比一个小时还短。
倘若人不知道这种生活,一个小时是一个小时,一天是一天,那会感到无比空虚。
我想起了小学时代的二部制。在二年级时,学校决定建新宿舍,借了别的学校的房子,开始分两部上课。这一时期我忍过来了。因为有建设新的漂亮的校园的喜悦和对下午上学的新鲜感。
两年后,三层的教学楼建好了。当时,这是东京仅有的几座教学楼之一。然而在落成典礼刚开过三个月后,在神田大火中化为灰烬。
后来又借别的学校的房子,分两部上课。那时我已经上四年级了,正是贪玩的时候,但附近的小朋友都上学去了,没有伙伴。本来上午学习下午上学就行了,但我就是不能适应。想和大家一起到学校里吃盒饭也没有机会。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也是很悲伤的事。
星期六上半天课。一般上学的孩子上午上完课早早就回家了,而我们下午还得去上学。为什么我们非得这样?心里觉得可恨。
放学时已是黄昏。从秋风中的枯叶到那染红西天的落日和着满怀的悲伤。我们的二部制,一直持续了两年。
在我的一生中,只有这一段时间被时间束缚,没有自由。下午在学校的每一个小时,都是一种无以名状的痛苦,漫长得无边无际。上午的时间是一片空虚。
到此打住,还回到“十年如昔”上来。
十年岁月,像做梦一样长,又似梦后一样渺茫。只是你习惯了这样思考,对诸事就不会喜欢推测。
梦一样长,有一点毛骨悚然深不可测的感觉,而醒后之短又令人惊异。在这期间,我全身心进入梦中,之后又完全醒来。虽然心里想这是梦,但却有沉入梦中的感觉。
十年前,在住宅艰难时,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买了块土地盖了房子。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是怎么干的。
为了有自己的房子,我和妻子只有拼命工作。仰望天棚,往事如烟,仿佛那木纹里也染上了岁月的阴影。
不断响起了拉门声,也有如昔之感。
当年买的那块地是河边的荒地,长满了灌木丛。
用了几天时间砍倒了繁茂的竹丛,露出了几棵树。
这是几棵栗树、樱树和杉树,长年被竹丛包围,境况凄凉悲惨。在疯长的竹丛中,树木没有下面的枝条,棵棵枯瘦如柴。
砍掉了那些瘦弱不堪难以成活的树,留下了三棵樱树、两棵栗树,想把它们养活。
眺望庭院,那几棵书简直惨不忍睹。
那棵最大的樱树,不仅受竹子的欺凌,似乎孩子们还常常在上面打秋千,备受折磨。开花时,更显得疲惫不堪。我每年注意它是否生了毛虫,为它剪去害病的枝条。栗树和樱树,也结几颗果子,但都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十年之后,都变得生机勃勃。
栗树和樱树,今年都结了不少果实,为我们夫妇的饭桌增加了色彩。
樱树也恢复了青春,甚至有点自鸣得意,树干已长到一抱粗,枝繁叶茂,开花时,简直遮天蔽日。
这些树木恢复生机用了十年时间。仅十年,就变得生机盎然。
育人之事,并不是要把他们变成像我们这样的人,但必须充分意识到育人的困难与复杂。
一棵樱树恢复元气尚需十年时光,那么世间许多事情都要有耐心、关心、细心,孜孜不倦的精神。
同时,亲自培育小树也有无限乐趣。眼看着它们长成樱树、栗树,期待着它们开花的心情,自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愉悦。
老话说桃栗三年柿八年。我觉得这句话中包含着育者不焦不躁的心绪和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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