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垃圾”
打开电视,听一中一洋两个文化人在说垃圾。初以为是真说垃圾,也就没多留心。我对垃圾有极为宽容的态度,以为世界自从有了人类之后,才有所谓垃圾。说到底,人就是一只垃圾虫,垃圾伴随着人的生,人的长,人的死。要想没有垃圾,除非没有人类。一个人要吃,就要拉,那排泄物便是垃圾。一个人要死,要埋,那尸体也是垃圾。
有一位考古专家统计,商代一座坟墓里的青铜器有上万斤,约可得50吨铜矿才能冶炼出来。这么看矿石十分之九成了垃圾。
黄金宝贵,挖掘金矿,会留下大量矿渣;冶炼黄金,会向水里排放氰化物,向空气排放氮气和硫磺。可以说,黄金只是垃圾的残留物。
要想不生产垃圾,难!关键是如何对待垃圾。你不能用简单的办法,关闭一切产生垃圾的企业;也不能禁绝人类排泄和消费。
如何对待和处理垃圾,事关人类社会的生存与发展,体现着人类的智慧和理念。
想及此,又转过头去,听那两位先生“白话”。原来我听得不细,那二位说的竟是当下的文学。文学如何和垃圾扯上关系?
一位说:中国有一批作家在制造垃圾。
另一位呼应:文坛是个垃圾场。
原来此“垃圾”非彼垃圾。但有一点没走出我的想法:人是垃圾虫。文人自然也不例外。
说当下的文学是“垃圾”,你没法辩驳,因为是否为垃圾,标准往往相去甚远。比如,那些近年引进到中国的速食食品,西方人说纯属垃圾食品,我们却甘之如饴;炸薯条,膨化小食品,包括某些所谓汉堡包之类,能经常吃上的,是富家子弟,文明人家。我们的文学,人家吃不惯,看不上眼,视为垃圾,或也正与此相类。
没有人敢说发表出的作品都是“经典”;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作家写了几百万字都是“精品”;要让作家写的作品字字都是珠玑,要出版社发行的书刊都可传世;或者只有传世,才可出版,大约不很现实。
中国作家层层有协会,县、市、省到中央都有作协,在“籍”作家,数以十万计,写作的人,不少于百万千万。现在猛说着“80后”,其实,“90后”,甚至“00后”都有作品问世。往前数,上个世纪初生人也还有写作的。让这些人放下笔,非经典而不写,难矣哉!写作欲望,一如潮水,自然势不可挡。即是潮水,被污染了的水以及泥沙并下,亦在所难免。
问题还不止这些。我们有数以万计的报刊,或日或月要刊行;更有数以百千计的出版社,要出书;造纸厂希望纸张用量,年年增长;印刷厂希望轮转机日夜不停。即便印的是垃圾,与他们无关,他们留下的是钞票。要这些单位非经典或精品而不印不造不发行,就是想要用泥巴封住他们的嘴,行吗?
说到作家,自古以来,就是名利场中人。时至今日,名益盛,则利益大。在这个言利时代,让写作人不逐利,亦难。君不见,许多著名作家,就像优质码字机器,日可写万字,月能出长篇。一旦有了名,放屁打呼噜,都可以成文换钱。一旦有了钱,随便写点什么文字,又都可印刷成书。
我问过一个出版社的老总,近二十来年社里出的书还有多少可以拿来重印重卖,他只摇头笑笑,一脸无奈。
那么,全国各种奖项不下百种,竟无精品吗?当然不能说无。但如依入奖看作品,就如依评论家的鼓吹买书,依电视广告的呐喊吃药一样,难免上当。列宁的话让人难忘,市场上叫卖得最响的,往往是假货。捋捋看,这么多年来,评奖入选之作品,不下千件万件,可看可读者尚有几何!
那么,为什么读者还这么多呢?
我们有十多亿人口,认得字,需要用文字填饱肚子者,如嗷嗷待哺的孩子。他们对文字的需求,不亚于恐龙之对草木。总不能只让他们读四本古典名著,也总不能让他们只日日李白月月杜甫。加之,各人的口味不同,说到口味,自古以来,就有嗜痂者、嗜腐者。美食家毕竟是少数。往往是越烂的书,销量却越猛。这便是为什么怪名目的书日日增多的原因。一本《哈利·波特》风靡全球,造就了亿万富翁的作者,但又从新闻看到美国某一州,禁销此书,以为儿童不宜。精品乎?垃圾乎?谁来裁决!
世界就是这么个世界!即便明白一如鲁迅,也只好哀叹:人生识字糊涂始。
金子在冶炼、铜也在冶炼,在金与铜之外,垃圾在成长。处理得当,金子用以传世,垃圾及时处理,不会祸害人类。处理失当,垃圾毒死百姓,金子害死商家和官家。
“文革”是个特殊例外,所谓的文坛“垃圾手”都停业了,惟余几个“样板戏”,岂料,就这么几个,又个个都成了“红色经典”。不过,此法怕不是那二位文化人所企望的吧!
说到文坛“垃圾”,我既不乐观,也不悲哀,更不激愤。“垃圾”还得“垃圾”下去,收“垃圾”的“破烂王”还得收下去。说不定某一日如作家王朔所说,一不留神,写出一部《红楼梦》来!那么,文坛出再多的“垃圾”,也值了!
评论家的目光敏锐,言语犀利,终于能找出一个词:“垃圾”,来评判当代文学。我正对其肃然起敬,不料一位“80后”的小姑娘冲入镜头说:文学评论的文章也多是垃圾!
嘿嘿!幽人一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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