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似乎不值得仔细探究,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悟。然而平日里,人之常情往往被当作不论是非对错的一种托辞。例如官员徇私舞弊公款玩乐,商人见利忘义贪得无厌,乃至男女一夜情包二奶,都被一些人辨白为人之常情。这次汶川地震,却震出了许多与往日不同的人之常情。比如国人对生死劫难的感同身受,政府基于人之常情设立的全国哀悼日,各地民众对灾区的无私援助等等,我想,这些也均出自人之常情。大灾大难与太平时日所显出的人之常情,果然有很多不同。这么看来,如何对常态社会中的人之常情作因势利导,倒成为一个可以讨论的话题。
儒家文化就是以协调、管理“人之常情”为中心,而发展起来的一种思想。重情,尚情,在儒家思想中一直占有重要的地位。什么是人之常情呢?《礼记》中早有定义:“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原来,这些不学而有的感受,就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中,它认为“饮食男女”是人最强烈的欲望,“死亡贫苦”是人最畏惧的境况。这些欲望和畏惧,构成了人心的主要内容。
《礼记》认为,圣人的职责就是治理人之常情,好的君王更是以管理人之常情为最终职责。所以它说“故人情者,圣王之田也,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中国乃农耕古国,《礼记》素性拿种田做比方来说抽象的人情,这样更易理解。人之常情就是圣王耕种的田地,礼是耕耘,义是种子,讲学是锄草,仁是储藏的仓库,乐使人心安定。原来儒家“仁、义、礼、乐、学”这些重要的理念,它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管理好人之常情。
从孔子开始,就特别重视人之常情的培育。他不仅把情作为人性和人生的本源和基础,更将人之常情明确分为父子、兄弟、夫妇、君臣、朋友这五伦关系,以此来构建各种社会性情感。父子有恩、兄弟有序、夫妇有别、君臣有义、朋友有信,这是孔子认为培植人之常情的根本。孔子论仁,注重的是人的真情流露,真情就是率性,所以他说“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他还认为执政者肩负着培育人之常情的使命,孔子说:“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执政者以诚信为本了,则民众就会用真情来对待。
真正揭示人之常情真相的,当推孟子。他认为人的“本然之情”中,就有道德情感的力量,这也是人性本善的含义。至于有的人不行善,并非天生资质如此。他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他甚至认为,仁义礼智都是人的“本然情感”所固有的,只不过因为人们没有认真思考,所以面对外在诱惑,就会“失其本心”。只有注重后天的修身,民众才能不轻易迷失本心。
有人说儒家是一种情感哲学,是准确的,它与西方以智性为主导的哲学完全不同。它的目标是由智性来完成性情,而不是由性情来完成智性。儒家修身,目的是为了修炼出自己的真性情,它反对人的寡情、绝情或无情。所以李泽厚认为,儒家“以情为本”,“它所展望的只是普通平凡的人的身心健康、充分发展和由自己决定命运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如何培育一个社会的人之常情?如何在制度中体现对人之常情的尊重?儒家思想中,无疑有许多我们可资吸收的营养。而汶川地震,则唤醒了我们对人的这种“本然之情”的思考。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