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zhuan365 发表于 2018-3-9 07:51:32

保鲜的青春

  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她了。那时,她也是一个女孩子,年纪嘛,应该比我现在还要小。

  那是十几年前,她顶多十六七岁的光景,却顶了她母亲的班,在药店里开票。她紧挨着卖中草药的柜台,却也学着那些大夫的模样,在票子上鬼画符般龙飞凤舞一气。

  十几年前,我母亲也在那家药店里工作,做的是会计,每天上班都要经过她所在的柜台,然后才能拐进二楼的办公室去。我放了学,如果找母亲拿钥匙,也必定是这样的一番经过。

  那间老旧的药店,只有她是新鲜的风景。

  我见了她,也自然欢喜,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嘻笑。她倒是愿意拉住我问长问短,在学校里表现好吗?吃过饭了吗?跑得满头大汗热坏了吧?

  我还是嘻笑。她也从不气恼,趁着管事的不注意,偷偷地往我的兜里塞进一把红枣,或者是糖果之类的小零食。然后,她又轻轻地捏我的脸颊,示意我快快吃下东西。她总是爱说多吃多长个儿之类的话。因为她工作时要穿白大褂,我便迷信她是医生了,对她的叮咛也总是言听计从。

  我现在想,我那时大约是打扰她的工作了。我略微地认识了几个字以后,就开始想着要学她给顾客开票子。她是不敢应允的,人命关天,万一开错了,病人吃下不对症的药,后果是可大可小的。

  我为此赌气了好几天,自己偷偷地捡了废弃的票子,用不同颜色的笔在上面照猫画虎地练习。药名是照着柜台里的空药盒子胡乱填进去的,字迹狂乱,想来也是无法辨认。当时,那却是我最满意的作业,可以得到优等,再加盖一朵小红花。

  我自认为学业有成时,迫不及待地拿给她看,事实上,炫耀的成分占了大半。她看了,也只是嘻笑。后来,她和我的母亲说我是个聪明的小孩,长大了一定不甘心埋没在药店里的。

  她对我的未来,似乎很有预想,仿佛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她为我设计了可以行走、可以大开眼界的职业,那也确实是我成长路上的美好追求。

  她和她的青春,留守在那间药店里,每天见不同的客人,包括很多病人,他们都有不好看的脸色。她的身上,挥之不去的药味儿,淹没了她的体香。

  可是,我看不到她的忧伤。她总是微笑着生活。她那时的工资,大约是只有二百左右吧,以当时的物价计算,也能维持正常的开销了。到底她是花季少女,在她取回工资袋的第二天,总能看到她的头上多一个小巧的发夹。我羡慕得要命,央求母亲也买来送我,可母亲每到这时总要找理由搪塞,大概是不想宠得我无法无天吧。那些玲珑的头饰,便遗憾在了记忆的底处。

  我看著她每天顶着漂亮的发夹,在柜台里面站立,总是心驰神往好一阵。对她的发夹的嫉妒,又演化成我对她的别扭,一见到她,我总是想要逃跑。不知道她有没有猜出我的心思,反正她从来也不计较我什么,还在她数额有限的工资里面抽出一些来为我买新出炉的奶油面包。看着那些拧成花朵的奶油,我的兴趣常常要转移一下。

  那时,她常常和我说,你会不会忘记我呢?

  她也许是无意识的,我却指天立誓般地表示不会,在我还没有尝试过忘记以前,就有一颗孩子的真心。

  我有没有忘记她呢?我越来越无法向谁去认真说明。随着那间药店的拆迁、搬移,再加上我的升学和母亲的退休,我几乎是看不见她了。我只是略略地听母亲无意间地提起,说她调换了一家新的药店,也结婚了,生了女儿,都是细细碎碎的消息。

  我终究是无法再见到她,她也以一位少女的身份生活在我的印象里。

  这样也好,倘若是看见她身材走样,眼角再爬满皱纹我会绝望的。她看到今日的我,竟比当年的她还要高龄时,她也会禁不起感叹的。

  往往,记忆中的东西更容易保鲜。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保鲜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