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zhuan365 发表于 2018-2-5 09:05:24

出与处

  人的一生,常常要面临出处进退的问题。《论语》中,原宪问孔子什么叫“耻”,孔子说:“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这和孟子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其实是一个意思。但我们也应看到,孔子一生,周游列国长达十四年之久,目的就是希望能得到诸侯的重用,让周礼得到恢复。就这个意义说,孔子在行动上,是即使“邦无道”,也是要“谷”的。孔子真正觉得可耻的,是像“荷蓧丈人”那样的选择在乱世隐居不行君臣之义的隐士。因此,连看城门的人也说,孔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

  我非常敬佩孔子这种做事不灰心的执著精神。孔子在我的印象中,就是这样一个始终精神饱满、自信满满、乐观开朗的君子形象。孔子自己也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就“进取”这一点而言,孔子近乎“狂者”,其實也不算“中行”的,虽然他的最高人格理想,应该是“中行”。

  儒家思想的最大价值,我觉得就在做事的这种勇往直前的精神。我记得前总理朱镕基在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上曾经说过:“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勇往直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朱镕基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雷厉风行的领导风格,赢得了世人的赞誉。

  相较而言,道家思想,在出处进退中,显得更加灵活,也自然,但缺少点儒家的那种劲道。但是,正如太极是以柔克刚一样,道家在处理这个问题时的弹性,也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研究的。

  我们知道老子是“不敢为天下先”,看起来比较懦弱,但是,这种看似懦弱的选择背后,是一旦看准了,就直奔主题的那种睿智。道家是善于把握做事的时机和火候的。很多时候,贸然出击,很可能大败亏输。我们常常有一个错觉,以为道家是“处”不是“出”,其实老子根本不反对“出”,他说“不敢为天下先”,不是说窝在岩穴之中,隐遁终身,而是要选择恰当的时机来“出”,不可草率行事。老子的这个思想,其实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人们常常抓住他的这一点来攻击老子,说他保守懦弱,明哲保身,这其实是有失偏颇的。

  老子不反对建功立业,但老子非常强调“功成名遂身退”。建功立业之后,不贪功,不骄傲自满,及时抽身退去,这才是一种大智慧。这与儒家的一路高歌猛进,的确有很大的不同,也确实反映出道家思想的那种柔韧和回旋余地。

  人要做到及时抽身,急流勇退,不贪恋功名,实属不易。帮助勾践复国的两大功臣,一个范蠡,能做到这点,所以成了陶朱公,安然而富贵;一个文种,做不到这点,所以身首异处。俗话说:“见好就收。”这似乎有点投机心理,但是,只有真正能够从名缰利锁中挣脱出来的人,才有能力进退裕如,行藏在我。

  人这一生中,总要面临出处进退的选择,有时甚至很纠结。前面说过,儒家在这个问题上的价值,主要表现为一种“斗志”。正如孔子说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儒家人格,始终恢弘饱满,不丧气,不灰心,有一种大家风范。绝没有自怜自艾的小女子气,也没有怨天尤人的小家子气。那种“舍我其谁”的担当精神,是很能鼓舞人的斗志的;道家思想在这个问题上的价值,我以为在于一种进退裕如的弹性,一种顺其自然的柔韧。“出”了可以回头来“处”,“处”着也可以再“出”。总之是,出处凭我,进退自如。想当年谢安在东山挟妓,“处”得多么欢畅,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处”,选择“出”,才有淝水之战一战成名,名垂青史。陶潜也是有过出仕的经历,但他最终放弃了“出”,选择了“处”,与谢安看似走了相反的路径,其实本质上,还是行藏在我,进退自如,将生命的价值,最大化了。

  孔子虽然强调一路高歌猛进,其实有时私下里,他还是非常欣赏这种“出处凭我”的自由自在的。他不是对颜回说过:“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虽然事实上,孔子是舍之也在行,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比较认同“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毕竟,人性是复杂的,孔子思想上,也还是有矛盾的,人都有软弱的一刻,孔子虽是圣人,但首先他还是个“人”。

  当代社会,机会很多,人要有努力进取的斗志,也要有进退裕如的弹性。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不过我还是想提醒大家,有时强为不一定有好结果,还是要量力而行,知退才能知进。若只进不退,有时甚至可能一败涂地。拿破仑的结局,不就是很好的证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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