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zhuan365 发表于 2018-1-15 10:30:22

施不望报

  人生在世,如何处理钱财,是一个必须学习的课题,许多痛苦,甚至灾难,皆因钱财处理不当而起。

  我在台湾政治大学,教过一个马来西亚的侨生,叫廖冰凌,是一个女孩子,长得不算漂亮,成绩也不特别优秀。所以,我教了她一年,没有什么印象。

  有一天,一个姓郑的女生来找我,也是马来西亚的侨生,这学生找过我几次,比较熟悉。她走进办公室坐下来,嘴巴嗫嚅着,一脸难以启齿的神色。

  这孩子出身贫苦,一边念书,一边打几份工。我以为她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就说:“茱莉,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她说:“老师,你记得廖冰凌吗?”

  “印象不深,怎么了?”

  “她被英国爱丁堡大学研究院录取了。”

  “是吗?那很好啊。”

  “好什么好,她没钱去念。”

  “为什么呢?”

  “她父亲在青年时代,是一个激进的大学生,后来被学校开除,从此,流荡半生,一直找不到工作,也多病,姐妹三个,连生活都有问题,如何拿得出学费去英国读书?她妈妈到处向亲戚借贷,到现在,还差十万块新台币,母女俩抱头痛哭,想不出办法,不知老师可不可以帮她们的忙。”

  我很惊讶,不是为冰凌感到难过,而是为茱莉的仗义而感动。

  十万块,不算一个小数目,是我一个半月的薪水,我是拿得出来的,就答应她:“可以。”

  茱莉说,冰凌的妈妈会亲自来找我。

  第二天上午,一个中年妇女走进我的研究室,瘦瘦的,皮肤黑黑的,是典型的马来西亚华侨。

  她说明来意,满脸是羞愧的神色,连说不好意思:“我们将来一定还给老师。”

  我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一沓钞票,她坚持要写借条,我说不必,她还是写了。

  七年以后,冰凌在爱丁堡大学获得硕士学位,转到新加坡大学,拿到博士。有趣的是,她居然又回到台湾,找到一个大学教职。有一天,她突然打了一个电话,约我吃饭,谈到这些年来的求学经历和家庭状况,然后,郑重其事地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交到我的手里,说:“老师,我很庆幸,自己没有辜负你的期望,今天,终于可以把这笔钱还给你。”

  那时,我正患忧郁症,常常心情低落,那天晚上,我居然觉得很高兴,为冰凌,也为自己。

  其实,这笔钱我早就忘记了,现在拿在手里,倒像是发了一笔小财。

  还有一件事,发生在那件事前后。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老朋友从大陆打来的电话,说他正在做一笔生意,需要三万美元(相当于新台币一百万元,是我一年的薪水)周转,问我能不能借给他,他很快就可以还。

  当时,我的手头上可以挤得出来,但倘若这位朋友生意失败,还不起,我很难接受这笔损失,所以,我说:“你最好想别的途径调资金,你知道,我不做生意,手头钱有限。万一你实在周转不来,再打电话给我,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你一部分。”

  那位朋友没有再打电话来,可能是他已经通过别的途径借到了钱,或者因为我的婉拒,让他不快。

  我并不后悔自己的婉拒,即使让这位老友不快,也只好如此。幸而这位朋友理解我,我们的友谊并未受到损伤。后來我想,如果当时勉强借给他,他的生意碰巧失败,我们的友谊恐怕难以为继。

  在两件事上,我处理的态度不同,原则是一样的。对于钱财,我的态度是:只要钱出了我的手,我就不指望它再回来。钱如果数目太大,不是我所能承受的,宁可不借。如果不是借钱,而是送礼,或者资助,我的原则,也是如此,必须在我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一经拿出,我就再不去想它,绝不指望回报。打肿脸充胖子,讲哥们义气,明明承受不起,却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借出去,借出去之后念念不忘,还钱慢了,就心生怨恨,在我看来,既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尤其是送礼或资助,心心念念想着别人回报,最好是回报超出自己送出的,跟做生意、买股票有什么区别?有一句话说:“助人为快乐之本。”如果是这种助法,收获的就不是快乐,而是痛苦。

  借而望还,不如不借;施而望报,不如不施。这是我在钱财问题上的一个基本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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