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样吹过流年
A或许是因为阿磊抠鼻子,摆造型的贱样天下无敌,所以在我的那些大学同学之间惟独对他的记忆如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鲜明。
初识阿磊是在大一军训,休息的时候当他用一口标准山东地方区域类普通话当着全班师生的面,坐在操场上吼了无数次,别人都没听懂他是在唱这首叫做铃儿响叮当的儿歌。
当我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问,你唱的那首歌,是不是叫那个什么当当当?
阿磊一下子握起我的手,感慨万千地说:老乡,没想到我唱得这么有难度,还是被你听出来了。
然后我就感觉自己的手背上让一滴凉凉的东西亲了一下。阿磊激动之下掉个三滴两滴的眼泪也是正常的,当他抬起头时,我才发现手背上是一滴黄黄的液体,再看阿磊,鼻子上竟然晃荡着一条跟蚯蚓一样的柱子。
当然,发现这个天机并不只我一人,因为我看见大部分同学都倒在了地上,剩下几个没有倒下已经翻白眼的,少数几个免疫力较强的还在大瞪着眼睛死撑着,后一秒转过身去齐刷刷地吐起来,我正属于后者。
等人民群众都即将恢复健康状态的时候,阿磊竟然做了更绝的一招,他将那两条银柱噌的一声收回鼻孔,然后扣了下鼻子很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对不起,没让大家失望吧?这次,比走正步还奇,全班放倒。
B
阿磊在做过三个方便面发型,五次换护肤品,用到第七盒去痘霜的时候,突然趴在美术系二楼面朝大道的露天主席台边缘的护栏上痛快淋漓地难过起来。
他的这种情况我们班级的所有同学都表示可以理解:长得黑,晚上不敢出去,生怕被没有灯的车碰倒;脸黑当然不是他的错,可是他最近竟然反春,好端端的脸上冒出大量的痘痘;为了掩盖缺点,阿磊留了长长的发,等换到第三个发型时,他开始变得闷闷不乐,因为无论哪一种发型,都不配合他的脸型,换而言之可以说阿磊根本就不适合留长发,但是跟将自己同黑炭一样的脸蛋搭配上那一粒粒长势看好的痘痘大白于天下比起来,阿磊还是选择这种不伦不类的搭配。
抬起头,夕阳将余辉洒了阿磊一脸,他头一偏问身边的我:怎么办?
我擦了擦嘴巴,将刚吃完的面包袋放在他的口袋里回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家找你爸妈。
什么意思?阿磊饶有兴致地问。
很简单啊,将你制造成这个样子难道不要负责吗?我看着天边飘过的一片云回道。
当时阿磊作出的反应很过分,他竟然将那个面包袋扔到我的脸上说:我要是长成你那个样,早就自杀了。说完他从裤兜里掏出那个一体三用,既可以当镜子,又可以做梳子,还可以装发蜡的玩意,先整理了一下发型,然后打了点发蜡,最后很娴熟灭掉又一个成熟的痘痘后,很痴情地欣赏起天边的夕阳。
我以为他吃错了药,往楼下一看,发现正好经过我们楼前的系花苏晓萱,他这个造型一直持续到苏晓萱消失在楼道的另一侧。
随后,他拍了下旁边依然将目光死死盯在苏晓萱消失方向的我说:看你那点出息啊,见到美女就直了眼珠子,明天开始搞定她。
我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一看你就不是干大事的料,现在就上。
C
阿磊做人的原则性很强,在这方面出于人性角度我们不能悄悄说他是怪胎,只能低调到广播电台上说他变态。
他对我们班的大部分男生都是嗤之以鼻的,只要他用不到你,能不说话的时候,他便会一直装酷,但是一旦被他缠上了,你就休想脱身。他会一直给你讲,从五岁穿开裆裤那年开春遇到一个小妹妹遗憾失之交臂,到现在日夜痛苦地暗恋苏晓萱;从早上搓大宝很不舒服,到晚上去洗脸的时候发现洗面奶早上用完了;从上周去超市的时候不小心丢了五毛钱,到明天不准备去买袜子了;从前天刚剪过指甲,到剃须刀昨天借给了一个很娘娘腔的太监;从……到……
很明显,我一直活在这种痛苦的泥沼里。
屈指算来,同阿磊苦大仇深的同性,要数老帽了,一方面因为老帽在来到这所大学一年后还在用地道的山东普通话,阿磊认为他丢了自己的人,坚决不理他;另一方面因为老帽走起路来像个老支书,而且有几次阿磊都怀疑他穿的是花袜子,最后竟然证实了,阿磊就更鄙视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由于老帽太过娘娘腔,话说阿磊最受不了别人比他强了,自己已经够娘娘腔了,没想到竟然有比自己还娘娘腔的。
阿磊一直认为自己鄙视老帽是很有资本的,因为他长得比老帽高。
老帽对阿磊的这种身体歧视强烈地提出过很多次抗议,但是都在肯定的回答过阿磊的这些个问题“你长得有我高吗?”“你有我黑吗?”“你能赶的上我头发长吗?”后,宣告失败。
当然,见到雌性,无论中老年幼,质量好坏,阿磊都表现出喷不死人誓不罢休的架势,尤其当见到苏晓萱时。
阿磊说暗恋一个人是件既快乐又痛苦的事情,说完他将饭盒里的最后一粒大米夹到口中,抬起头,噌的一声把即将跌落进饭盒的两条银河收回鼻息,宣布大功告成。
而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吃自己的黄师傅混沌,习惯成自然,差点将自己的十二指肠也吐出来后,面对阿磊的杀手锏,我终于可以应付得得心应手了。
只是,那个瞬间我没有告诉阿磊,昨天晚上我已经将信件送到苏晓萱那里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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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空中一直飘荡着居心叵测的云,美术系四通八达的楼前的通告栏前围满了一大堆无事生非的人们。我昨天写给苏晓萱的那封信盛气凌人的贴在通告栏最显眼的地方,看到这个场景后,我手中的早餐奶,呱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几乎将我的眼珠都惊诧出来了。
阿磊竟然大步流星地走到通告栏前,告诉大家,这封信是他写给苏晓萱的,怕被拒绝,然后落了我的名字,并当着同学们的面将那张纸揭下来吃掉了。
人群里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阿磊趾高气扬地朝我走来,附在我的耳边问:净尘,下次帮我写情书的时候,麻烦不要落错名字,我知道你在帮我。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拍着旁边阿磊同学的肩膀说:那你看,我不帮你帮谁啊。
随后我的手机短信铃声响起,是苏晓萱的,她说:净尘,现在你知道被人玩弄的滋味了吧?当年你是怎么耍我的?
阿磊不知道,我跟苏晓萱高中时就是同学,那时她是校花兼文科状元,而我是个容貌同糟糕的成绩无法搭配的穷学生,为了那点所谓的面子整天徘徊在想追又怕追不上的边缘。
事情发生在高中最后一节体育课上,老师让我们玩跳木马的游戏,也就是说,班内所有的同学都站成一排弯下身子,从最后面一个同学开始往前一个接一个地跳。
当苏晓萱从我的背上跳过时,我突然蹲了下来,双手快速地朝她的夏短袖衣服上抓去,之前我早就想好了,想通过自己失误的方式救她,从而引起她对我的注意,可是当我的手抓在她的衣服上时,空气中却传来一记清脆的破裂声。
我的手中多了一件衣服,苏晓萱光滑的后背同粉红的胸罩一下子大白于天下,我瞬间傻了眼。
后一秒苏晓萱从我的手中撕回衣服,给了我响亮的一巴掌,双手蒙在脸上逃跑。
为此,我在这所高中被人斥责得三个月没有抬起头,而苏晓萱一直到毕业都没有人追,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竟然又考取了同一所大学,于是,我对她的感情理所当然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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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磊的勇敢总是令人异常佩服,在我们学校社团,学生会中的各大职位竞选活动上,做了一件名垂千古的事情,他走上讲台演讲稿内容竞选的竟然是女工部部长苏晓萱的男朋友,洋洋洒洒五千字。
会场当时炸了锅,听别人说阿磊朗诵完毕走出报告厅的时候身姿异常潇洒。
随后发生的事情是阿磊以前所没有预料过的,学校以他破坏会场秩序,演讲内容太过淫荡,将其通报批评,并做了记过处分,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苏晓萱竟然告诉他,她喜欢的人是我。
回到宿舍,阿磊一边看着我一边搓着眼泪笑,口中还不停地说奸夫淫妇,奸夫淫妇。
苏晓萱已经预料到我会去找她了,接到我电话的时候,她说:净尘,这个电话我已经等了四年了。
湖畔夕阳的光线异常清晰地刻画出苏晓萱清秀颜容。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将烟头弹进水里问。
为什么?(她冷冷地笑了两声)因为高二那年你将我的上衣折掉,直到现在我还是个太平公主,你明白这种感受吗?她用倔强的眸子看着我说。
因为,我,喜,欢,你。憋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将这三个字说了出来。
喜欢我?说完,苏晓萱站起身子,昂起头轻笑了两声,一步步缓慢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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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四那年秋天,我再也没有见过阿磊,我竟然不知道,他用三年修够了四年的学分,提前毕业。
苏晓萱成了我女朋友,当然这一切要归功于阿磊。
我不知道阿磊是什么时候约的苏晓萱,然后告诉她,有个叫古净尘的男孩暗恋了她六年,自责了四年,生命中,惟一可以丢失的就是错过。他说苏晓萱,如果,你的心底没有古净尘,你也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恨,同他来到同一个城市。
阿磊离开这里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他要离开,那天晚上他开天辟地要请我喝酒,有些醉意的他说:净尘,喜欢苏晓萱你就早说啊,害得我差点误会。阿磊说:净尘,从小父母就不在我身边,陪在我身边只有一个年高的奶奶,我的性格一直很孤僻,我知道,不被伤害的方式很简单,只要远远地离开人群,可是却遇到了你,我恍然原来生命中还有这样的一种幸福。阿磊说:净尘,喜欢苏晓萱就不要放弃,她是个好女孩,千万不要错过,兄弟我永远支持你。
然后我就哭了,我说:阿磊,你今天犯病了,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像生离死别似的。
没想到阿磊这个假期回家后,就再也没回来,他在飞机上给我发短信说:净尘,没想到,我能有这么一个好兄弟。
苏晓萱挽着我的胳膊路过美术系教学楼前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干净的主席台,上面曾有一个男孩子,留下的一些时光。
是啊,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睡在我寂寞的回忆,那些日子你总说起的女孩,是否送了你她的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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