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zhuan365 发表于 2017-11-6 00:20:26

三个月的爱情试用期

  何羊是一个清瘦的男人。他的右耳穿着两个细小的纯金耳环,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地小范围动着,看上去有一点像为宠物安装上的标记。

  我跟何羊相识4年,但是见面的机会很少,所以不能说相互了解。不过,他每次约我,我们都会从中午边吃边聊天,直到可以吃宵夜的时间才分手。像是饿了几顿饭的人,一次就要吃个狂饱。何羊经常是五湖四海地跑,对他的行踪我一无所知,因此,我当然不算是在他的生命中意味着什么的那种女人。

  中午12点15分,我按约好的时间到机场餐厅的时候,他正在独自吃东西。我瞥了一眼餐台,饭菜很丰盛且颜色好。不等人就吃饭是他的毛病,我没理由说三道四。

  他穿着暗紫红色的衬衣,套了一件米驼色的夹克衫,炭黑色的便装裤,年轻中透着闯江湖的老练,油滑中又不失书生的雅气。他讲他有30多岁了,但是看起来确实没有那么大,他精瘦得不带年龄和财气。

  “小姐请用餐吧。”何羊用眼睛指指桌上的饭菜。

  我记得从来没有和他讲过我的饮食爱好,让我不解的是,每一次跟他一起吃饭,总有几样东西是我不能舍弃的。

  “今天又带了什么样的女人来?”我坐在他对面并朝他微笑。相信自己的眼睛里一定还闪着可爱的光。

  跟何羊的每次见面他都会带他的故事来,而故事中的主人公多是不同的女人。

  说真的,我常常在心里暗自得意自己对男人的理解和宽容,能心平气和地听男人用一些细节描述或赞美别的女人。我只是不明白,何羊凭什么认为我能够做他的倾听者,是那种不参与任何意见的,可能还略带欣赏性质的倾听者。

  何羊讲故事的时候曾提起很多的地方,有的地名我从没听说过。他便从包里掏出一摞摞的照片指给我看。单是照片的尺寸就够我乱的,细细长长,宽宽窄窄的,常常把中国的大江南北一摊就是整个一餐桌。

  “瞧瞧,你吃着饭就可以饱览中国的疆土和人民。”何羊讲话的口音听起来也是南腔北调的,我从来也没听他提起过他的家乡到底是哪里。他说一个人的出生,童年,青春都是同等的重要,而他的这3个时期是在不同的地方度过的,他说不好哪个该是他的家乡。他指指停机坪上的飞机说:“也许就是那里。”

  “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何羊忽然问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你说什么呢?”我笑起来,“你总不是想把我也编入你的故事吧?”

  “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何羊仿佛没听见我说的话,坚定地重复着他自己的声音。

  我看着他的时候,发觉在他的眼神间透彻出一股正在被遏制着的激情。不知为什么,我对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更熟悉起来。

  他忽然握紧我挨近他身体的一只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我手臂的脉搏处写字。我几次试图想知道他在那上边写了些什么,但是每次我都只坚持了一会儿,等不到他写完一个完整的字,我就放弃了原来的打算,而去体会他手指在我手臂皮肤上滑动的快感。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如果你刚才说的是‘请你跳支舞好吗?’我还可以考虑。”

  “因为你要报答我。你从来都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就把我讲给你听的故事编成了小说拿出去发表。”

  “我可以请你多吃几餐饭作为补偿。”

  “你是为了套我更多的故事。”

  看着何羊原本的江湖脸变成了满脸的孩子气,我忽然间就笑起来。

  “如果你不能现在回答我,那就先做我3个月的女朋友,看看感觉再做决定可以吧?”

  “好像那种新工作中的试用期?谁是老板呢?”

  “当然是你。”

  我们吃过饭离开机场以后,就正式开始了为期一个秋季的,没有任何文本合同,更没有任何签字公证的爱情试用期。

  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当时为什么就同意了。这个决定真的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何羊让我搬到他的房子去住,我不同意。

  “这只是试做女朋友,又不是试婚。”

  没想到他听了之后就肆无忌惮地笑起来。那笑声感觉很下流,好像看见有人当着他的面脱光了衣服似的。

  “江湖骗子。”我狠狠地骂他。

  不过,我还是被何羊说服搬了过去,当然是分开住。他说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到处跑,因为他正忙着筹备他的大型摄影作品展,工作量很大,作为他的女朋友是不是应该帮忙呢?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他的借口,反正我还是接受了。

  这是我认识何羊几年来第一次去他的家。房子的正厅很宽阔,开灯以后,从各个角落反射过来的光让人感觉有点目眩。屋子里到处是一些玻璃制品,包括餐桌和餐椅。剩下的空间被稀奇古怪的陈年旧物充斥着。然后是摞到椅子和地毯上的书跟硕大的信封口袋,从里边还溜出一些照片。

  何羊拍下的东西总是能吸引我。我喜欢独自一人欣赏他的作品。灌木丛中成群的白鹤,绿水湖畔红色长椅上人们闲坐间的悄声细语,把时间消磨在梳妆上的女人,码头边水淋淋的鱼市,在河边等渡船的老人,阴云裂开的瞬息,泛着红晕的葡萄酒杯……

  照片看久了,我会渐渐地沉入其中,有时候甚至有一种溺水的人浮不上来的感觉。我会真的伸出手抚摸那网中的鱼,正在消融的冰,漂浮在海面上的木船残片。就在这样的不知不觉中,我透过照片,慢慢地深入到他的工作和生活中。

  他说我很会给他拍的照片取名字,就把这部分任务交给了我。我也因此有了更多细读他作品的机会。忙碌的一个月仿佛是一只飞掠耳际的小鸟,让人才稍有一点感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爱情试用期的第2个月开始了。忙得一如既往。

  有时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他雇用的帮工,根本体会不到做老板的滋味。不过,做女人的滋味倒是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体会得更浓了。

  我学会了做拉古羊肉,醉鲜虾,烤农家肉饼,蜜汁甜藕,分清楚香槟杯和葡萄酒杯,以及什么葡萄酒配什么菜,因为这个走南闯北的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食家”。何羊随时都可能给我拍照,他却不喜欢我对着相机摆出姿态。他常常是在我自己以为最懒散、张狂或不开心的时候按动快门。他说女人的美是一种随意间的绰约,沉寂中的空旷,静谧中的容华。

  “你拍到这些了吗?”

  “当然。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最动人心魄的时刻常常会像人的弥留之际一样短暂。我就是试图用我的眼睛把那个时刻变为永恒。”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就笑了。他的笑容犹如一块田地间种的蔬菜,渐渐地生长出来,接着就越来越蓬勃。

  第3个月终于来临了。那一天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意识到了,而且都显得有点紧张。何羊每天呆在家里的时间多起来,还争着做饭。

  在我刚搬来住的时候曾经给他订立过一些规矩。比如,进门的第一件事是把手洗干净;不在客厅换衣服;只可以吻我的脸颊和额头;晚上10点以后不允许以任何借口要求进入我的房间等等,他一向遵守得很好。直到最后一天他从外面回来不先去洗手开始,把这些规则一条条地破坏掉。

  夜色中的光与影融成一种白天感觉不到的柔美,一缕缕发着光的颜色在他的头发上飘游着。我禁不住这种诱惑,用手去梳理它们。他常常四处漂泊的目光也好像有了回家的渴望,清澈而温暖。我们静静地坐着,各自抿一杯红酒。

  “我曾听说睡眠是死亡的样品,我想先看看,你帮帮忙好吗?”

  我不讲话,只是更紧地握着手中的杯子,不知不觉眼睛就有一点模糊。

  “等我睡熟了,你把我拍下来。”

  “闪光灯会吓醒你的。”

  “不会,我已经习惯那种光了。”

  夜更深之后,我第一次走进他的卧室。举起相机,准备完成他交给我的最后一项工作。

  当我渐渐挨近他身边的时候,却发现他合着的眼睛犹如夜色中树上鸟儿一对失眠的翅膀,没有规律地扇动着。我的泪瞬间就滚落下来。

  “这样拍不真实,还是不要拍了。”

  他坐起来,拿了表指给我看:“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10点5分了,老板。”他用一只手臂环抱着我。

  因为之前,何羊针对我规定他晚上10点之后不准进入我的房间,也给我定了个规矩:如果我晚上10点之后进入他的卧室就要做他真正的女朋友。

  “江湖骗子。”我在温柔的月色中轻轻地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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